柳惜第一次见到罗奕,是在赵嫣参加美术集训的画室里。那一天室外温度零下三摄氏度,柳惜重感冒。
她是被祝赟拖着去的,带了一包抽纸在包里,坐在那儿陪赵嫣画画,不一会儿就用掉半包擦鼻涕。
学美术是赵嫣迫于无奈的选择,她文化成绩太差,为了混一张好文凭,爹妈花了大价格给她报了全市最好的美术培训班。祝赟当时苦追赵嫣,趁寒假日日去画室献殷勤,那天他拖着柳惜,纯属是为了给自己找一块挡箭牌。
罗奕那会儿在美院读大三,因为专业水平突出,被画室的老师请过来给学生们做助教。他一周只来一个下午,每每他来的那一天,画室出勤率都是最高。
柳惜一早听说赵嫣画室里的助教老师是个狠角色,人帅有才性格还拽,学生们个个服他。奈何她头晕脑痛,鼻涕不断,实在没心思欣赏。
赵嫣根本不是学美术的料,一张静物水粉涂了两个小时还是一塌糊涂,连基本造型都不对。这两人一来,她更不能专心画画了,干脆画板一遮,躲起来吃祝赟带来的零食。
“一天六百块的学费,你就浪吧。”柳惜声音沙哑,咳得脸颊通红。看了看时间,离赵嫣下课打卡还有半小时,再看看她的画,头更疼了。
赵嫣边啃着鸡翅,把水粉笔塞进柳惜的手里,“你不是喜欢做手工嘛,来吧来吧,帮我戳两笔,艺术都是相通的。”
柳惜擦了擦鼻涕:“滚!你看我现在这样儿,你好意思嘛。”
大概是柳惜的咳嗽声太明显,他们三人很快就吸引了罗奕的目光。罗奕是画室里的大魔王,平时最烦画画不认真的小孩儿,瞥见这三人跟开茶话会似的,一个橡皮扔在了祝赟的头上。
后来柳惜回想,这人还是挺会来事儿的,教训人挑的是男生。当时那个可塑橡皮要是砸在了她的头上,她八成会炸。
罗奕穿着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戴了顶灰色的毛线帽,个子高,走路步子迈得也大,人在柳惜身边站定,一阵风跟着送过来。
柳惜低头又是一阵猛咳,哪里还有精神抬头去看人。
“画成这样,好意思讲话吃零食?”这人声线很清澈,淡淡的,这句话尾音稍稍上翘,带着不经意的调侃。
“?”柳惜一抬眼,这位大佬正“温柔”地看着她笑。
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虚伪笑容,只因一张好看的脸。
柳惜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将手中的画笔递给罗奕,用一个真诚的笑容做回应。
“赵嫣同学,你这后援会够殷勤的啊。”罗奕把柳惜的凳子连带柳惜一起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水粉笔,“也想学美术?”
他挪动她的时候微微弯着腰,没有用脚带凳子,而是用手扶住靠椅往边上推。
短短三秒,柳惜回味了一分钟。太难为情了吧,明明对她说一声“请让开”就可以了啊。她忽然庆幸自己长年和脆弱的身体作斗争,体重一直偏轻。
回过神来,柳惜看见罗奕很快调好一笔颜料,急忙站起来把凳子让给他,“您坐吧老师。”
“不用。”罗奕见她起身时怀里揣着的抽纸掉在了地上,笑一声,“脸都咳成桃子了,病号坐吧。”
柳惜憋着嗓子忍住咳嗽,脸更红了。大魔王好温柔哦。
罗奕拿笔的姿态很松弛,几笔重色点在暗部,对赵嫣说:“素描关系白学了?色彩也分黑白灰,暗部也分冷暖……”
赵嫣站在一边头点的跟招财猫似的,“我能拍张照吗?罗老师,你可是第一次给我做示范,我必须纪念一下。”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掏出来了,镜头不对着画,偏对着人。
罗奕反应极快,伸出手挡住摄像头,一个眼神就打消了赵嫣的念头。
柳惜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后脑勺,他的手指……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
“对不起对不起……”柳惜对回过头来看她的罗奕伸手示意,“我离你远点儿,最近流感,我不传染你。”
罗奕瞧她往后退的样子,摆摆头笑了笑,看她纸巾又快掉地上,帮她接住,视线落在她装废纸巾的塑料袋上,“赵同学,你朋友都病成这样了还来看你,你再不好好画画,对得起她吗?”
柳惜:“……”她默默将塑料袋藏在了身后。
“我也想好好画呀……老师,像我这种没天赋的,是不是考不上了啊……”赵嫣嘴上叹着气,脸上神情却丝毫不着急,她轻轻踢了踢柳惜的凳子,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怀里。
“努力和耐心都比天赋重要。”罗奕给画面上的几颗樱桃亮部提了色,又补了几笔环境色,“学会了吗?学会了就跟你朋友说,别拍了。”
赵嫣:“……”
柳惜:“……”
罗奕一回头,桃子脸拿着手机倒一点也不尴尬。他冲她勾勾唇角:“这会儿怎么不咳了?要真为了你朋友好,下回就别来了。”
“我不来,你也不会给她做示范呀。”柳惜抽了抽鼻子,当着罗奕的面儿把刚刚偷拍的照片全部删掉,她调整着哑掉的嗓音,试图发出一个“甜美”的声音,“老师,我也想学画画。”
“画吧。”罗奕把笔重新塞回她手里,随后找到地上他刚扔过来的橡皮,走了。
他很快就被别的学生请过去做示范,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堆人。柳惜的眼睛很难穿过人群捕捉到他。
“啊啊啊,照片啊!”赵嫣仰天长啸。
柳惜收回视线,不慌不忙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