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兮让清芙连日招各位大臣入宫,一番紧锣密鼓的吩咐下去之后,才发现北辰修眸色深邃地看着自己,却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自顾自走到书桌前,一番摆弄之后,桌子上俨然出现了整个北诏四城九州的地形图。纤纤玉手顺着京城沿燕山山脉一路向下,描绘出扬州、苏州、徐州三大位于南方的州府。
南方雨水延绵,如今又正是五月梅雨季节,位于苏州的通河水位上涨,冲毁堤坝,水患波及下游徐州,而徐州境内太守派兵紧急加固堤坝,竟是将水生生困在了徐州。然无根之水,哪能那么听话。
阴雨连绵之下,徐州和苏州治水力度不合适,竟迫使水位上涨淹了富庶一方的扬州。江南米乡,本是极其富庶之地,是皇城的后备,现今因为水患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路上随处可见累累白骨。
这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沈君兮黛眉微蹙,只恨常见今年天象有异却并未加以留意。一阵轻微的刺痛从脑海中传来,沈君兮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旁边北辰修,道:“请摄政王随哀家一同去太和殿商议治水之事。”
不管怎么样,再去追究此次水患是谁的责任已是徒然,加以解决才是要紧之事。
北辰修却不为所动,上前按住了沈君兮的手,沈君兮微微愠怒,却见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到了徐州和苏州交界的一个地方,嗓音醇和富有磁性,轻声道:“此地名为安邑关,是通河之水必经之地,你可曾想过,为何今年就偏偏冲毁了堤坝?”
沈君兮看着图上浅蓝色代表水的痕迹,若有所思,“苏州通河一年之中两次汛期,河水水位上涨,徐州地势却略低一些,今年阴雨连绵,积水过多故而冲毁,然往年却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她顿了顿,眉宇间出现了些许罕见的困惑,又道:“只是……倘若通河水位上涨之后打开堤坝,让水流融入徐州境内沧澜江,分而化之,也不至于积水如此多,以至于波及扬州。”
“今年的安邑关县令,并未打开堤坝,反而将它修筑更高,生怕波及到自己所辖徐州安义县。”北辰修眸色幽深,沈君兮忍不住有些薄怒,此人简直愚蠢至极,无根之水,哪是人力所能挡住的。
“但我的探子告诉我,此人并非愚钝之人,这么多年来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小县令,日子却过得极其富庶,甚至和徐州太守以及京官都有勾结。”北辰修蓦的凑近了些许沈君兮,轻嗅佳人体香,淡淡道:“我的太后,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沈君兮本在思索北辰修所言之事,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这个安义县令,如果并不是外人所见那般不会治水也就罢了,若是他明明知道水患会冲毁堤坝却依旧如此,一点也不担心百姓受灾,那么他所图谋究竟是什么?
倘若他是力求上进,醉心仕途,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在一个小县城里待这么久。江南水患一直都是北诏上下颇为忧心之事,朝中不知往那几个小地方拨了多少赈灾的银粮,却收效甚微。
只有一种可能,安义县令所求的,是财。若是他联合徐州太守,故意堵塞洪水,导致水灾泛滥,灾情严重,必然需要大量的财粮。而自己这个刚刚上任的太后,还有常开库赈灾,国库必然会大大出血。
按着以往的经验,这些财粮,层层克扣,被这些贪官污吏,吞噬殆尽。
沈君兮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寒意从背后升起。仅仅是为了财帛,这些人,就能让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饱尝天灾人祸,甚至眼睁睁看着灾民淹死饿死,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笑天下疾苦。
而这些罪孽背后,又有多少原因是因为当今主政的是她沈君兮,是一个女子,所以他们才钻了改朝换代的空子,大肆敛财。
神情恍惚中,沈君兮也没注意到北辰修奇怪的称呼,心中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无力感。这些弯弯道道,自己固然有所怀疑,却并不知晓。而北辰修却是一点就破,这个和自己亲亲密密的少年郎,如今已是摄政王了。他的心机手腕,眼界之开阔,让人望而却步。
说到底,沈君兮今年十六岁,她是三个月前入宫的,她接触朝中之事,不到半年。沈君怜虽从自己中毒之日起便有筹备,但沈君兮过去的十五年,沈家教她兵法教她习武,教她诗书礼仪,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不会教她治国之道,更没有将她磨砺成那般,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她此时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茫然,这些贪官污吏,朝廷的米虫,正在一点点的蚕食着这大好河山,黎民百姓,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甚至不敢相信。
沈君兮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她自认自己不算什么良善之人,也素来性子坚韧,但当真想到这些事情,该有的茫然、无措也是纷至杳来。
不知不觉她咬破了自己娇嫩的唇瓣,一缕血腥气息在口中蔓延开来。
她暗暗告诉自己,一次的失败代表不了什么,她早晚会狠下心来,有所取舍,用那些心狠手辣的铁血手腕,换天下人之安宁!
但心底的一丝弱小的声音却暗暗警醒着她,仅仅是因为她这一次的失败,一次的不察,眼界的短浅,放在和北辰修的争权夺利上,却让江南足足数十万百姓陷入了天灾人祸的疾苦之中。
蓦的喉间一股血腥气息翻涌,沈君兮却生生将它压了下去。自己如今,当真是有些好笑了。还以为处理了玉太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