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无人巡夜,所以凌晨送小皇帝出去,很是顺利。
卯时有仆役送来早餐,肖俞也不答话,假装低头发呆。仆役不以为意,反正这几日都是这番光景,只要不自残,不绝食,他也懒得管,故而看都没多看几眼。
肖俞草草吃完一顿缺油少盐、寡淡无味的早餐,又默默掐算时间,辰时过了大半,宅子内外没什么动静,想来钱二娘已经接上小皇帝,平安离去。
想到小皇帝窝在在粪箱里的情形,肖俞不由偷偷一乐。
接下来的时间就无聊得很了。本想趁着清闲练练功,又怕仆役里混杂着高手觉察出异样,便只得安心养精蓄锐,预备着两三日后便溜之乎也。
不料当夜就出了岔子。
肖俞吃完晚饭,正要上床休息,忽觉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气悄然袭来。
这种感觉很玄妙,绝非对方有意释放出气势惊吓他,而是肖俞多年刀头舔血换来的一丝灵觉,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异禀。
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
肖俞没有心存任何侥幸念头,也没有余裕去考虑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迅速甩掉李柷的宽大袍服,露出自己利落的短衣。窜到窗前,将窗扇打开一半,却没有跳窗而出,而是闪回身跃上了房梁。
刚刚在梁上屏住呼吸,就听到“嘭”地一声,两扇房门被击得粉碎,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来者见屋内无人,倒也没太过惊讶,举步走进房中,看到窗户半开,冷笑一声,却没有上前查看。转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瞬间便将小小居室打量了个通透。
肖俞骤然心生警兆,再次跃起,哗啦一声便冲破了房顶。
几乎同时,灰色人影向方才肖俞藏身之处凌空击出一拳,成人合抱粗的梁木断为数节,半个房顶塌了下去。
肖俞本已冲出那间居室,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拳干刚猛无俦的劲力。当下不敢回头,找准一个方向,身体全力向前冲去。
灰色人影一拳击出之时,身形已经拔地而起,在肖俞开始全力逃命的同时,他也已出现在塌了半边的房顶。看到肖俞急速远去的背影,这人冷笑一声,纵身便追,身法迅捷,比肖俞还快了三分。
肖俞几个起落就要掠出氏家大宅,却看到前面街上火把通明,一队队巡卫士兵正严阵以待,一个个要么是长枪挺立,要么是箭已上弦。而身后劲风凛然,显然那人在快速接近,不由心中叫苦。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肖俞心一横,暗叫一声拼了,寻一处结实的屋脊站住身形,脚下接连蹬出,数十片屋瓦便化作暗器飞向灰色人影。
那人浑若未见,追击的速度也未受到丝毫影响,瓦片在近身之时,先后被他的身体撞得粉碎。肖俞敏锐地发觉瓦片甫一撞到他身上,发出的竟然是类似落到地面的清脆铿锵之声。若非横练功夫练到极处,决然没有这般威势。
逃是逃不掉了,打,估计也打不过,肖俞索性喊了一声“来者何人”,巴望着能让这人攻势稍缓,好让自己想个脱身之策。
灰色身影倒也不着急动手,掠到肖俞身前一丈之处站定,冷冷地看着肖俞。
肖俞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一张僵尸般的脸,脸上疤痕交错,眼神中有中令人心悸的锐利,就像一条饥饿的毒蛇盯着猎物。
肖俞蓦地想起一人,顿时胃里开始泛酸水,迟疑着问道:“阁下可是宣武缉捕司掌刑,苍鹰董延年?”
那人毫无感情地开口道:“如今是大梁都缉捕司。”
肖俞苦笑了一下。梁王既已称帝,手底下的阿猫阿狗自然也都得水涨船高,官升sān_jí。宣武缉捕司升格为大梁王朝的都缉捕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这董延年,则是宣武缉捕司的第三号人物,专司缉捕司刑杀之责的掌刑大人。虽然只是三号人物,却比顶头上司缉捕使臣郭言更威名远播。原因也很简单,董延年原本就是成名已久的上品入微境高手,身如铁石,心更如铁石,对人对己都是狠辣无情。虽然多年未跻身大观境,看似武学修为止步不前,却着实修炼了数门让大观高手也要退避三舍的杀人技巧。因此便有人说董延年不求那个大观的虚名,只务战而胜之的“实”。而他在宣武缉捕司这些年,确凿无疑死在他手上的大观高手,至少有三人,而且都是在一对一公平决斗的情形下。而“苍鹰”这个绰号则代表的他修为的两绝——筋骨横练坚实如鹰,轻功了得矫健如鹰。
惹上这么一尊凶神,要想脱身确实有点难啊。
肖俞一边盘算,一边没话找话问道:“阁下是怎么发现我的?”
董延年眼睛一眯,似乎露出些嘲讽之色:“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你的同党来接应,还是要打别的主意?都不重要了,你的同党这会儿应该死得差不多了,你很快就可以去和他们做伴了。也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们倒也谨慎,顶替了一个看似局外人的夜香妇,只是不凑巧,这人是外廷监的钉子。”
肖俞心下了然,钱二娘这回并未滥杀无辜,也是怕杀人后会太早露出马脚,便只是将夜香妇囚禁在家。计划中应是在离开之时放出夜香妇,威逼利诱一番,谅她一个无依无靠又没什么见识的小妇人,也不敢去报官。即便鼓足勇气将事情说出去,也只说得出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关了几日。待这边开始查访明白,李柷也早就远走高飞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