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拍打着落叶,簌簌地落下,沙沙作响,一层卷着一层,在朗月星稀里,他说话的声音也异常的清晰。
弗陵不解地摇头,见他阴郁的眼底似有纠结,问,“您,有事?”
您,都用上尊称了?
她这是有多防备着自己?
易仲琛不由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她的心思看似通透,究竟如何,这么多年都揣摩不透。
他抿了抿薄唇,唇角翕动,“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地了吧?接下来的事我自有打算,我送你回去,别让老师担心。”
弗陵摇头,虽然易仲琛的事情是可以还给他自己处置,可她在这个地方可还发现了另外一件异常有趣的东西,可没想过就这样仓促地离开。
易仲琛伸手过来扒她的时候,被弗陵警惕地挣脱开了。
“不行,我这个时候要出去,恐怕就会将杀人的帽子冠在我头上,到时候你也难逃其咎,你先回去,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根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易仲琛面上没任何情绪的起伏和波动,侧头看向外时,左眼眼角处有一道旧的刀伤口,很明显,原本尚算白皙的脸色,在并州待了这么些日子后,也晒黑了不少,整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多了几分阴郁。
“他们不敢怎么样,你能保证那林修文不对你如何?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你都不能再待了,我不放心,我先带你出去。”
好歹自己好心好意地帮他做了这么些事,可到头来连声感谢也没有,弗陵忍不住一恼,“你烦不烦啊,什么时候出去,我心底自有打算,不牢你操心。”
易仲琛又一转身,双手拦在她两侧的出路上,将她抵在门上,高大的身影几乎禁锢了自己身前身后的退路,语气强硬:“你......你以为我是担心你,若不是顾念着老师对我有二十年的教养之恩,若不是老师嘱咐我将来不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有一丝半毫的损伤,要不然,我一辈子都难辞其咎。”
他冷冽的瞳孔里没有半点光,漆黑的瞳仁过于深邃,像古潭,若是浅浅溪流还有活水源头,若是深海还有漩涡,可他没有,只是一潭老死的潭水。
“你能不能为自己想想?背着我们父女两个负担在身上,你难道就不累吗?”
弗陵盯着他的眼睛看,毫不畏惧他的目光。
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可怜透顶,已经麻烦缠身的他,还要被迫道德绑架。
可易仲琛摇头,眼神坚定。
她和老师都是自己的家人,而且是唯一的,并不觉得有累这一说。
而且他过去背负着六亲缘薄,克父克母的骂名,没有亲朋,没有好友,终日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不甘心自己就该如此苟延残喘,像条狗一样向人摇尾乞怜才能得到勉以维持的存食。
若不是老师带走了自己,说不定他早已经死在别人拳脚下,可身虽然活着,心依旧难以摆脱过去的阴暗。
在那段长时间的阴暗里,长时间渴盼有阳光普照,是她的出现,照进自己枯竭的河床。
弗陵笑了,双肩不自觉地耸动着,自以为是的人她见识过,但自我感动的,眼前这人还是头一位。
既然对方沉浸在幻想中醒不过来,那还是真得拿棍棒来敲。
“你这辈子都活不清楚,如今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你,你真觉得,你要是将我们护在你的羽翼下,我们父女俩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易仲琛顿了一下,道:“你不信我?”
弗陵道:“你来并州处理淮河水务一事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目光敏锐了几分,“我明白什么?”
弗陵抿了抿唇角,声音微微低沉,“前弘阳太子陛下就是死在淮河巡堤的路上,太子妃坠崖自杀,死前已有三月身孕,你呢,又是我爹在并州认识的一个老嬷嬷手中接过带回去养的。当年都传前太子的死因蹊跷,都传太子妃坠崖未死,甚至暗地里还有人在追查当年是否有前太子的遗腹子活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本来都只是民间谣言,可你一旦掺和进来后,就不怪有些人想抬多。”
易仲琛目光微怔,像是失了神。
弗陵微微踮起了脚,手攀着他领口,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觉得,这些事要是将来都被一一揭穿了,我和我爹能有好日子过?不管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希望你看在我爹教养了你二十年的份上,我们互相放过,可好?”
娇媚婉柔的语气,若说她是妖孽的话,那此刻定是在妖言惑众。
易仲琛钳过她的腕,将她拉了下来,眉心的冷戾之气越发地凝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弗陵挽唇笑了,笑得没心没肺,嘴角轻轻一扯,“闲来没事,爱找些民间话本看,再从我爹那里套套话,又见你总是往并州的事情上去冒险,猜的。”
虽然她并不确定和常年知不知晓易仲琛的身份,若他是知道的,明知道易仲琛野心并不止局限于小小的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地将自己往危险蚍蜉的处境?
可若和常年不知晓易仲琛的具体身份,她决定不相信。
“现在看你这样激动,想来是真的。”
易仲琛松开她的手。
弗陵握了握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细腕已经发红,甚至手腕有些轻微的发酸。
“就算不是真的,那我至少也猜对了大半,我和我爹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力,不过是守规矩的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