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承欢殿内,熏香在烟炉里绕了一个圈,缓缓地往上升着,穿过窗柩上的木刻雕花,再湮灭不见。
时间已经不早了,月牙儿爬上了梨花树枝头,与花瓣打着趣,云朵忽而飘来,便与月牙玩起了迷藏。
年轻的皇后已经卸下了珠环,垂着一头墨黑的长发,细心裁剪着桌上的盆栽。这是件细心活儿,她未出阁前本不是很耐的下性子的人,可是深宫中终日无聊,时光漫漫,她便开始寻着事儿打发时间。
忽然,门被撞了开来。皇后并未回过头,只是继续剪着眼前多余的枝叶,不轻不重地说道:“墨香,最近你怎么总是这么鲁莽,连开个门都开不好了么?”
听着没人回应,皇后觉得有些奇怪,放下剪刀转过身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股冲鼻的酒味扑了上来。男人宽大的身体将她压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最终抵在了墙上。皇后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正是她的夫君,招月的皇帝,祁晏。
登基一年,除了每月十五,皇帝必须到皇后寝宫入住。皇后记得他们私下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那件事后,他们更是极少见面,皇后觉得,皇帝不爱她,也是很正常的。最近这两个月,却见了祁晏三回。这三回,却恰恰都是祁晏喝醉的时候。
“你...你又怎么了?”皇后觉着,自己的心跳跳的有些快,说话也有些不顺畅。虽说祁晏三次喝醉来找她,可基本都是在床上倒头就睡,她觉得尴尬,就另辟了屋子歇息,第二日祁晏也不说什么,等她醒来早已没了人影,她便不声不响地把满是酒味的被褥给换了。
可,可今天这样不由分说压着她,她可真真是头一回啊。
她心里头知道,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皇帝真正爱他的皇后的,即便如同先皇帝那样宠爱皇后,也不过是因为皇后势大,不得不宠着。祁晏爱着别人,她虽算不上开心,但也不至于为难自己让自己伤心难过。
起初祁晏常去这个昭仪,那个贵人的寝宫,她还会觉得气愤,想想,她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家族又庞大,怎么就得不了皇帝的宠?她娇生惯养大的,自小从不服输,便总去碰他的壁,一次次。
甚至有宫娥偷偷说,她丢了当后宫主子的脸,她却也不以为然,罚了嘴碎的宫娥半年的银钱,又被其他的妃子说容不得人,她心直口快,不顾墨娘的阻拦便想去训斥那她记不住名字的妃子,却也导致了她得祁晏冷眼相对。她吃了亏,心里委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再也不贴着祁晏了。
但她记住了那妃子的名字。
绿泱。
原来的祁晏,虽不宠她,但也并未对任何一个女子上心过,后宫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祁晏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有的侧妃名叫晚晚的,封了徐昭仪,温婉贤淑,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模样。另一个是祁晏登基后封的贵人,是尚书之女郭采月,她不如徐昭仪般,性子灵动活泼,偶尔能得祁晏青睐。
但祁晏登基一个月后,兆陵进贡了一个美女,祁晏亲自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唤作绿泱。那美女,长得真是好看啊,皇后开始虽记不得她的名字,但她一个女人,见了她一眼,竟也有些心动。绿泱眼角眉梢一点红痣,勾魂的模样,令她也黯然失色。祁晏封她做了容妃,赐了朝云殿给她。朝云殿,比她皇后的承欢殿,离他还要近。
“小欢...”酒意之中,皇帝堪堪吐出二字,便完全醉倒在了她身上,压得她一瞬间回了神。
小欢?
她不确定祁晏是不是在叫她,她听的并不真切。这样亲密的昵称,应该不会在他们之间存在吧...
皇后想着,便朝外头喊道:“墨香,墨香...”
一个高级宫娥打扮的侍女走了进来,看见她的小皇后正艰难地撑着皇帝的身子保持他不倒下的姿势,她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这么多了,快把他...抬走!我...支撑不住了...”皇后欲哭无泪。
墨香连连点头,又迅速叫了两个宫娥,将皇帝从皇后身上挪开,再安置到了床上。
忙活了好长时间,月牙儿都已经完全隐匿在了云间,皇后也早已没了剪花的乐趣。
“皇后娘娘,奴婢去将那隔壁屋子的床收拾出来。”墨香照常地说道。
不知怎么了,皇后突然道:“不必了!”
“嗯?”墨香愣了愣,“还是皇后娘娘想要歇在后花园的小院儿里?”
“我...我就待在这里吧。”皇后说。
这下墨香是真的愣住了,她甚至有些结巴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是,是,奴婢立刻吩咐人去......”
“什么都不必了,你们下去吧。”皇后打断了她的话。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墨香突然从心里感到一向古灵精怪和蔼的皇后,竟端起了架子。
“是,是。都退下吧。”墨香说道。
皇后走进偌大的寝殿——这承欢殿建的极美,里头的装饰无一不是她自己挑着选着来的,外人都只道皇帝宠溺皇后,实际她觉得,他只是懒得管她的事罢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皇后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更显得人肌肤胜雪。皇后本就年轻,双目犹如一泓清泉,顾盼回首之际,娇憨顽皮或者端庄大方,在她身上,竟都能奇异的同时存在。
她确实貌美。
可这般貌美,得不到她的郎君一丝温存,唯有他醉酒后,才会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