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织造府。
此时尽管已经是了冬日,南京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除了人们衣物厚实了许多,依然与往常一般,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会有小二远远跑出酒楼,招呼他自认的相熟之人,杨柳儿坐着马车中,透过车帘看向花楼上摇摆的手帕,看着她们捂嘴娇笑,感觉这一切好像距离很远,像是上一个世纪……
马车骨碌碌,人群逐渐稀少,甚至有些清冷,心下微微一叹,缓缓放下车帘,手里拿着本账册,眉头却微微皱起,脸上也显得疲惫不堪。
“杨姑娘!”
马车停住,一人已经微弓身体掀开了车帘。
“孙大哥不用这么麻烦的。”
孙二低头说道:“这是小的应该的,柳姑娘请!”
杨柳儿身体微弓,抓住孙二手臂下了马车。
“今日可有他人前来拜访?”
“张、沈、孟三家老爷前来商议丝茶生意,刚离开没多久。”
“麻烦了孙大哥。”
杨柳儿微蹲福礼,孙二侧开些身子抱拳还礼,随即将杨柳儿送入门内,又一脸冷漠按刀守在门外,丝毫不理会两个书生盘膝坐在对面墙角。
刘卫民在南京引起的大游行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依然还是时不时会有几名书生盘膝坐在织造府门前,只不过再也无人开口骂人,只是盘膝坐在对面,面前还摆放着个木牌,几乎每日都差不多,无非是些不满之语,织造府进进出出之人也对此不理不会。
杨柳儿进了府邸,没有前去前厅,通过阁廊、月亮门一路走向后宅,她知道沈允婻此时当在书房。
“梆梆……”
“进来。”
杨柳儿轻轻推开房门,见到沈允婻正仰头看着墙壁上一副《八仙渡海》画作,心下轻叹。
“小姐。”
沈允婻微微摇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头微皱转身来到案后。
“这是今年刚刚贩卖的货单。”
杨柳儿将账册送到沈允婻手里,低头随意翻弄了几下,随手放到桌案上。
“马巡抚还习惯吧?”
杨柳儿小心看着她揉捏着眉头,知道她因何烦躁,低声说道:“马巡抚他们也还好,就是……就是弗朗机人颇为恼怒,已经向南京礼部抗议了好几次了,礼部解释了多次,可弗朗机人依然要坚持出海。”
听着杨柳儿话语,沈允婻心下更加烦躁。
“出海?海面上到处都是海贼,风浪又是如此之大,咱大明也是为了他们着想,为何就不体谅一些呢?”
杨柳儿心下叹息,说道:“已经不能再不让他们出海了,马巡抚的意思是……是……弗朗机出海后,将他们击沉在海上,风浪如此大,就算弗朗机人……”
“不行!绝对不行!”
沈允婻一口拒绝,说道:“今年是弗朗机人与我大明第一次交易,绝不能出出任何闪失,十艘船只,就算遇到风浪沉没,也绝不会全部沉没!”
杨柳儿心下一阵叹息,摇头说道:“此时正是东北风,正是南下最佳时期,他们……他们说……说咱们这是违约……”
沈允婻深吸一口气。
“放行!”
“小姐……”
“放行!”
沈允婻再次重重说出“放行”两字,说道:“海盗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就算不能一次性重创那些海贼,大人也能慢慢对付,大明的名誉却不能因我等而蒙羞!”
“而且就算我等拦着弗朗机人,马巡抚已经丢失了一波海贼,消息可能已经传了出去。”
杨柳儿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奴婢这就前去通知马巡抚,马巡抚是否现在前往小琉球?”
沈允婻手指轻动,细想了片刻,摇头说道:“还是再等等,先将弗朗机人的消息送过去,让他来决定吧……”
登莱水师前来,打破了大海上的平衡,刘卫民自己都没想到,更何况是沈允婻,当见到庞大的大帝号,看到密密麻麻炮窗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弗朗机人怕了。
若无马云鹏在大海上遇见了颜思齐,或许还能继续拖延些弗朗机人,如今之时继续再拖延,不仅仅要付出大明王朝的信誉,最后结果可能还是丝毫未变,沈允婻没想到弗朗机人这么谨慎,原本早就可以离开南京的,结果直到等来了登莱水师,见到庞大的大帝级战列舰的那一刻,原本一直以风急浪高理由拖延时间的弗朗机人,竟然一再要求出海。
圣旨下达封海,就算登莱水师到来,待在岸上的探子也很难将消息送出海,如今却麻烦了许多。
刘养的太过担忧,余丛升的担忧,调动登莱水师后,刘卫民也没想到登莱水师造舰、改造进度会这么快,强大的登莱水师出现后,吓住了颜思齐、弗朗机人,原本的计划眼看着就要破坏殆尽,谁也不知道,却因一只鸽子而发生了变化。
朗必里哥得知小琉球竟然有百万两黄金后,立即放飞数只飞鸽一路南下,身在孟买的雷尔生得知了东方一座岛屿上竟有百万两黄金后,在得知大明海船只是些民船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几个大班一商议,决定支持雷尔生,一共十八艘大船穿过马六甲,这引起了马六甲葡萄牙人注意,唯恐这些荷兰人抢占他们南洋地盘,派遣了八艘大船尾随。
一前一后二十六艘大船乘风破浪,紧跟在后的八艘葡萄牙大船,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结果却发现这些荷兰人对他们根本没兴趣,渤泥、吕宋都没有理会,反而向着大明海域前进。
马六甲葡萄牙舰队提督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