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便也点头。她如何不知皇上的宽仁之心呢,更何况这点子旧锡也当真不值什么去。
廿廿目光向上,落在房檐琉璃瓦上,不由得抬手指着那瓦片之间的垄沟问,“那天沟,说的可是房檐上的排水垄沟?”
“正是。”四喜忙道。
廿廿心下便是一个翻涌,霍地拍案站了起来。
——她想到了!
“走,去养心殿。”廿廿吩咐一声,自己便急急往外去。
此时的养心殿,已然修缮一新——新到,连养心殿正脊正中脊筒内,都已经重新安放新的“镇物”。
这是盖房子的老例儿,紫禁城、圆明园等所有皇家宫苑的正殿顶上都如此安放“镇物”。
廿廿立在正殿前,眯眼向上,望着那湛湛青天之下,金碧辉煌的殿顶。
而那宝匣正中究竟放什么,乃为绝顶机密。那是天子头顶的一片天,宝匣内撑在的“镇物”都代表着天子对于上天的敬意和祈求。
这养心殿已经多年未曾大修,皇上偏赶在今年大修,而且又恰好赶在她册立大典的前后落成……廿廿知道,皇上此举,叫许多人心下颇有些嘀咕去。
若说那正大光明匾后头的宝匣,封上的时候还有众位总理王大臣、军机大臣共同看着,且那宝匣终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是这养心殿顶的“镇物”却代表了天子一个人的内心隐秘,不会叫大臣知道,也几乎没有再重见天日的一天(嘉庆六年的这个宝匣,是2018年养心殿大修,才重见天日的)。
廿廿深吸一口气,目光顺着那琉璃瓦片的垄沟一直向上——
果然,那天沟会一直通到殿顶处。
见皇后如此,养心殿总管魏青奇急忙亲自上前伺候。
廿廿悄声问,“魏总管可知晓,殿顶安放‘镇物’的宝匣,为何材料所制?”
魏青奇略作沉吟,“若奴才没记错的话,那彩绘的宝匣,彩绘之下,乃是锡所制……”
廿廿便是一闭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有劳魏总管。”
皇帝从外头进来,瞧见廿廿,便含笑上前,挽住廿廿的手,“重修完的养心殿,好看吧?”
廿廿静静侧眸,皇帝这也才发觉廿廿的掌心有些凉。
“怎了?”
廿廿先没急着说话,只拉着皇帝的手,走进殿内。将左右的人都遣出去,这才将她的担心,缓缓地说了。
皇帝听罢也是重重一震!
“原来,是有人想要窥探朕的心思?!”
廿廿轻声道,“还请皇上不动声色,先叫人上去,以查看天沟为名,小心查看殿顶镇物宝匣是否安好。”
皇帝点头,忙叫魏青奇。
少顷,魏青奇亲自回来低声禀报,说殿顶一切安好。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皇帝却是咬牙道,“朕竟便宜了郭四那厮!原来他不是为财,竟是为了窥探朕的心意,那便该死!亏朕还施恩于他!”
皇帝这便又要传旨,重罚那郭四,倒叫廿廿给拦住。
“皇上!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已经传旨,便不宜更改。况且那郭四终究并未得手,这自是上天护佑,列祖列宗看顾,皇上便也不必动怒。”
皇帝懊恼咬牙,“那朕当真太便宜那郭四了!”
廿廿拉住皇帝的手,轻轻摇头,“郭四自是可恶,可是他不过是一介草民,这养心殿顶上放着什么,与他又有何干系?真正可恶的,是他背后指使的人才是。”
廿廿眸光轻转,“那指使他的人,想必自是这宫中人;抑或是……宗亲。”
皇帝紧紧闭住了眼,“是啊,我何尝不知道!故此我才压不住火气,不想就这么宽纵了那郭四去!”
廿廿轻轻晃晃皇帝的手臂,“皇上别急。倘若皇上当真处死郭四,以及郭四的那几位保人去,那指使之人怕反倒要额手称庆呢!唯有这样,才叫死无对证,他才高兴了去!”
皇帝不由得眯起眼来,凝注廿廿,“……你有了更好的主意?”
廿廿轻轻莞尔,“真正的刑罚,不在身上,而在心上。皇上此时要做的,未必是要杀要剐,反倒是要以天威震慑,叫他们心下不安,日夜惶恐去,以后便再不敢了才好!”
“如何做?”皇帝紧握住廿廿的手,凝着她的眼睛。
廿廿深吸口气,指了指外头,“这宫禁之处,各个门口儿都曾经安设过不少的铁牌去。譬如说‘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
皇帝轻轻眯眼,“所以,你是说,朕也要在门口竖一块这样的铁牌?”
廿廿轻笑摇头,“铁牌,纵硬,却是不痛不痒;现成的便有一块‘肉牌’,皇上正可善加运用。”
廿廿眸子里闪过凛然之光,“便将这郭四摆在神武门去,叫每日进出的王宫大臣们都看着!叫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指使之人,看他们心下会是什么滋味儿!”
“且郭四还活着,便叫他们好好儿地猜度这郭四嘴里究竟吐出过什么话去,皇上又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叫他们回到家去,依旧如芒在背,天威如三尺剑,就悬在他们额前!”
皇帝无声地笑了,忍不住抬手轻刮廿廿鼻梁。
“我的狼女皇后……果然不负其名!”
廿廿却笑不出来,静静垂眸,“且叫这肉牌子树些日子,那些人心生敬畏,从此改了,倒也罢了;若还有些内心顽固、不为所动的,那皇上便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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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乘肩舆返回储秀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