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正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楚皇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愣,随即强说道:“算,算不得罢。”那话音却是越来越小。楚皇听了,径自一笑。这大概是宁砚泠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笑,他的眼眸颜色很深,那双眼睛尤其好看,笑起来的样子璨若星辰。
宁砚泠不禁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楚皇看她的表情,冷哼一声。宁砚泠回过神来,忙告罪。楚皇道:“算了,你又不是有意的。”话虽如此,宁砚泠的背上还是出了一层冷汗,毕竟对着楚皇说“你啊”什么的,她大概也是第一个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楚皇竟没在意。宁砚泠回过头来想想,果然不是自己幸运,只是楚皇被太后和陈顺妃的事情弄的分了神。
楚皇道:“说罢,李公公叫你跟着过来,又是要说什么话?”宁砚泠方才那一摔,又被他一笑拨乱了心弦,这会儿哪还记得要说什么。只得零星从脑海里捞取几个片段,滤掉水,勉强凑成几句松松散散的话。于是,她干巴巴地说:“陛下请不要和太后娘娘置气了,太后娘娘也是着紧陛下才会这样生气的。”楚皇听了,道:“罢了,果然还是这几句。你去回太后罢,就说朕很后悔,过几日会去道歉的。”他说着这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没有后悔的样子。宁砚泠心道,这种假话一听就是敷衍的,我传了怕是会有反效果罢,你们俩母子的这又是何必……楚皇见她脸嘟的,心知她有别一番心思,不知怎么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玩味的表情。宁砚泠道:“那末,微臣就先告退了。”说罢行了一礼就打算走了,再不走就该进长乐宫了!
“且慢!”楚皇道,“小春子这会儿子都没跟过来。”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先随朕进去,待小春子来了你再走。”宁砚泠听了一愣,嘴里又给带出来了,道:“进去做什么?”楚皇道:“当然是端茶磨墨啊,难道要朕自己做么?”他说得理直气壮,宁砚泠一时无法辩驳,只得跟着进去了。刚进长乐宫,宁砚泠就气结起来,这,这不都是公公、嬷嬷还有选侍么,还缺得了人伺候?
楚皇平素不讲排场,且最厌恶那些莺莺燕燕的宫人,这长乐宫的公公嬷嬷选侍,一个也近不了他的身。他日常待在书房,除了小春子,谁也不许贴身伺候。宁砚泠跟着他一路进去,除了行礼声外,竟惹得一众偷瞧的目光。
长乐宫的书房,平时除了楚皇在此阅读奏章之外,有时也会召见内阁大臣,可以算得上是这个帝国最核心的地方了。宁砚泠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有机会走进这里,她四下里打量着,感觉日后出了宫,进过长了宫御书房这件事,能说上三五十年。楚皇看她这模样,便揶揄道:“朕这里比之萱室殿书房,何如?”宁砚泠摆手笑道:“陛下说笑了,萱室殿书房不过是公主殿下日常读书的地儿,真的只是个‘书房’。这里,这里可是咱们大周朝的,呃,心脏罢。”楚皇听她说得有趣,因问道:“宁赞善于医理上也通达?”宁砚泠回道:“回陛下,微臣只不过儿时在学堂稍稍读了两本书,并无见地。”宁砚泠还真怕他多问,自己只是随口一个比方,于医理上是不通达的,不然也会每每因为春瘟时症病得七死八活的,今年春天这条小命儿还是橙心给捡回来的。
楚皇点点头,道:“也是,术业有专攻,你毕竟不是医女。”这声“医女”引得两人都想起了昨日之事。宁砚泠看楚皇眉头微蹙的样子,知他在想昨日与今日之事,却也不好开口。倒是楚皇先开口道:“你替太后办事,太后还防着你。你带着小德子,他还出卖你,感觉怎么样?”宁砚泠听了一惊,她原没想到这一层,现在细细想来,背上白毛汗都快起一层了。方才光顾着听他们母子吵架,竟没注意到太后所说的话是昨日在房内和楚皇密谈的内容,这本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的,除非,除非小德子在门外偷听去了。这小猴儿耳朵真尖,亏他昨天还说不知道自己在房里和楚皇谈了什么,分明就是卸自己的警惕!楚皇说得没错,这次是自己翻船了!刚才自己竟还好意思犟着嘴说没翻,唉……
宁砚泠想得心惊肉跳的,没想到这些人的表面功夫竟然能做得这么好,他们到底是有几张面孔呢?小德子根本不是来襄助自己的,分明就是太后,是李公公派来监视自己的,这下更做实了自己没说实话这一节。可气昨日楚皇让自己不要说,现在太后都知道了,自己没说也算说了。于楚皇那一头算是欺君,于太后那一头更是欺瞒,两边都不占好。她登时灰心起来,日后出了事,连捞自己一把的人都没有。
楚皇看她脸色转了几转,竟觉得有些意思,笑道:“宁赞善放心,朕不怪罪你,太后这一套——”他说着,脸突然就垮下来了,道:“朕都知道。”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宁砚泠听他语气不好,知道他们母子嫌隙日久,不是一时能化解的,也不敢去触逆鳞,心里只盼望着小春子快些儿来,自己好尽早离了这里。
万没想到小春子竟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进来的,脸色发白,口吃不清,磕磕巴巴地,边磕头边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楚皇道:“朕恕你无罪,说罢!”小春子刚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道:“方才,方才周公公,他来报,陈老娘娘,陈老娘娘,她,她——”楚皇急道:“她怎么了?”小春子此时已是涕泗横流,勉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