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冷不防受了陈蕤薇如此嘱托,只觉得难做。从来这种事情哪有旁人代做的?可是陈蕤薇已经哭成这样,自己也着实难以退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在这事不是很急罢,和李公公交待的事情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宁砚泠还来不及忖度这牵扯到太后、楚皇以及先皇两位妃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陈蕤薇忙背人坐了,宁砚泠才去开门。门外是小德子,他笑嘻嘻地对宁砚泠道:“宁赞善,请跟我来罢。”宁砚泠对着陈蕤薇的背影道了个别,只听陈蕤薇含糊地“嗯”了一声,倒没带上哭腔。
一路上,宁砚泠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小德子道:“李公公吩咐的,先去内廷藏库。”内廷藏库是后宫最大的内藏库,并不是各宫的私藏,而是后宫所有归公的藏库。内廷藏库里不仅有历代先皇留下的物品,包括字画、古董,大臣朝贺、礼品、寿礼,以及边塞的战利品等,还有历代先皇的内起居注,记录了本朝所有的后宫纪事。宁砚泠并不知道去那里要干什么,便又多问了一句,道:“去了哪里该怎么说呢?”小德子笑道:“现在管内廷藏库的是李公公的义兄尹阳华。尹公公平素不喜多言,倒和李公公是两个性子,不知怎的竟续上兄弟了。待会儿你和他说话便是。”宁砚泠道:“说点什么呢?我算个什么身份去呢?”小德子道:“其实李公公已经打过招呼了,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底下的人看罢了,宁赞善不要紧张,和平时一样随意些就行。”
说着话呢,已经快到内廷藏库了。这内廷藏库独立于后宫,不依附任何一座宫殿,矗立在后宫中轴线偏东南方,据说这是当年布衣国师建安侯设计宫殿时特意关照的。内廷藏库其实是一座较高的楼,足有九层,匾额上书“临秋阁”据说也是出自建安侯的手笔。
小德子带着宁砚泠,转眼便来到楼下正门前。这儿平时也少来人,只有几个小太监在打扫卫生,竟见人来了,一时连行礼都忘了。小德子噗嗤一笑道:“就说太后娘娘跟前李公公派来的,找你们尹公公。”几个小太监一听是太后娘娘跟前的李公公派来的人,更是唬得一动都不敢动,里面只有一个稍微机灵点的马上进去通报。
不过片刻,尹公公就出来了。许是这儿活计轻松,也亏得他那沉默寡言的性子,看着竟比李公公要年轻些。小德子早伶伶俐俐地行了礼,给宁砚泠和尹公公做了引见。末了,小德子道:“宁赞善奉太后娘娘懿旨,来查一下公主赞善若指婚给藩王作正妃,有无旧例可依。”
尹公公一听这话,倒打量起宁砚泠来,一旁的小太监竟自作聪明道:“恭喜宁赞善了。”这话一出,宁砚泠闹个大红脸,小德子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尹公公斥道:“正蠢材!公主殿下只得一个赞善吗?又有哪个赞善会亲来查看自己指婚的事宜!”那小太监本想屈意奉承,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又是被嘲笑,又是被斥责,早低头退到一边儿去了。宁砚泠想着自己和小德子是作为李公公的人来的,若不挽回一下又显得拂了尹公公的面子,怎么说两人也是义兄弟罢。于是,宁砚泠道:“小孩子家家的也是好意,没关系的。”尹公公听了,也没说什么,只引宁砚泠进去,上了三层楼。
这一层都是书架子,只有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小方桌,一张凳子。书架上一卷一卷的书码得整整齐齐,竟连半点灰尘也没有,看来这尹公公虽然不善言辞,却是心细如发。尹公公道:“宁赞善,自太祖爷开国以来,所有的内藏书都在这里了,你尽管查罢。这里不可轻易动烛火,也不可进茶点。宁赞善有任何需要,下楼来找便是,咱家都在楼下伺候着。”
宁砚泠忙道不敢,只说自己叨扰了。尹公公便下去了,小德子道:“出来得太久了,小奴要先回李公公那里去,回头再来接您。”宁砚泠便放他去了。走之前,小德子用微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凑在宁砚泠的耳边道:“天宣九年。”说完,便快步下楼。
宁砚泠回过神来,心里一惊。天宣九年?这是楚皇出生的那一年啊!她不知李公公为何让自己来查这一年的情况,但是既然牵扯到了太后、陈顺妃、张太妃,宁砚泠隐隐有预感,这件事绝不简单。
所有的内起居注都按照年份码得整整齐齐,宁砚泠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天宣九年的记录。她从中间抽了出来,在原来的位置放了一片竹篾当作标记,随后便拿着书坐到方桌旁。
宁砚泠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书卷,开始阅读了起来。内起居注,事无大小,一言一行都记录详尽,宁砚泠仿佛能透过这些薄薄的纸页,回到十九年前一般。
天宣九年,正月里的庆典热闹非凡,比之往年尤甚。神宗甚至允许在宫内燃放烟花助兴,还领着后妃们在望月台上观赏。今年喜庆的气氛如此浓烈预示着一年的兆头,果然,刚过二月,陈顺妃与僖嫔竟同时被诊出有孕,此乃后宫第一大喜事也。神宗九年,后宫尚无人诞育皇嗣,汪后与神宗结缡多年却一无所出,一直为御史所诟病。神宗与汪后伉俪情深,曾许下诺言,后宫无论是谁诞下皇长子,都将抱给中宫抚养。神宗探望陈顺妃与僖嫔时再次重提此事,陈顺妃年长几岁,体贴懂事,当即表示如她诞下皇长子,必亲手交给汪后抚养。僖嫔只得十七岁,一团孩子气,言下有不愿母子分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