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隔绝于世的小院之内,谢小玉仰头看向巨汉,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只有控制不住的鬼眼,还在那儿胡乱躁动。
万千洞天,其中所含各分其类,于她所在之处,妖魔鬼怪亦是有别,引致她眼睛的反应也不一样。
左瞳缩至目白为妖,右瞳展而目黑为魔,双瞳跳动为怪,而双瞳如眼下控制不住的震颤躁动为归。
是以巨汉类鬼而非妖。
类鬼非鬼,但也是鬼,而且大约……是很笨的类鬼。
至于眼前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嘛……
她哪儿知道呀?!
她又没仙骨!师父神神叨叨地不肯教她,师兄只教给她仙灵仙草与辨别妖物的基础,从不教她捉妖除魔或符咒篆文。
谢家大小姐的遭际已经很意外了,她的眼睛更是谢侯爷藏了小半辈子的秘密,横竖谢大小姐出生起就自带光环,衣食无忧更无负累,所以她两辈子,只有结血契这招学得最好了。
谢小玉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折扇,紧握在手中。
从这东西出现在自己的感知中的瞬间,她就开始思考了。
前世自己赴江南为外祖父奔丧,结果遭遇这滔天洪水;紧接着碧桃死在了这里,自己独自逃出后,遇见了带兵渡江剿匪赈灾的那人,为他所救。
如是才让父亲与他成了朋友,让他得以登堂入室,得以重用于庙堂,最终害了所有人。
曾经在她看来,这都是天意命数,就如她以为,碧桃是死于流匪之手。
可当今世,她知道了杀了碧桃的原来是这东西的瞬间,曾经的认知便都被推翻了。
逃难的人的确会遇见流贼,但类鬼这东西就和真仙人一样,可不好遇。
显然是冲自己来的。
之所以她断定这个类鬼很笨——或者叫级别很低——是因为此刻破院子里一共有九个女子,而它分辨不出,自己要杀的是哪个。
这个类鬼有着明确的目标,但是却又因为分不清目标,所以干脆杀了在场的所有——
这念头让谢小玉的心猛地一揪。
无辜的人。
罢了,她不生阿茶的气了。
巨汉还站在那儿,冒着紫光缠着黑气的眼睛,从每个有活人气息的女子身上扫过,一动不动,想要找出自己的目标。
谢小玉的扇子已经拿稳了。
一瞬间,她需要的只是它一瞬间的走神。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屋内阿茶心念一动,忽然指着谢小玉,颤抖又尖利地高声道:
“她!是她!她是有钱人!她叫她小姐!你要找的人是她!”
声音藏着兴奋。
她虽然一出生就被家族遗弃,但她那带着残忍的聪明与生俱来,虽然谢小玉没有表情,但在她辨别出巨汉属性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猜测。
而且她笃定这猜测是真。
谢小玉面无表情之下藏着的是愤怒。
……这人,真不值得人的歉意或者可怜呀。
巨汉的神色依旧迷茫,仿佛不确定阿茶说什么一样,目光已经落在了谢小玉的身上,拿着斧头的手,开始移动了。
阿茶眼中的兴奋更加恶意。
对,杀了她,杀了她!
碧桃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边尖叫着痛骂阿茶,一边去推谢小玉:“小姐快走,快走!”
谢小玉却一动不动,反将她护在身后。
“小姐,小姐!”她徒劳地哭喊着。
谢小玉没有看她,一双美目落在了阿茶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鬼眼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般,竟然无半点儿躁动。
阿茶迎着她的目光,笑得森然。
却见谢小玉缓缓抬起手,也指向了她,开口对那巨汉道:
“她姓谢。”
“谢”字一出口,巨汉就像是被唤醒启动了一样,迷茫尽消,大喊一声,周围顿时被股难闻的腐臭气笼罩。
阿茶还没明白姓谢怎么了,就见巨汉斧头已经举起,直冲着她大踏步走来。
对死亡的恐惧彻底笼罩了阿茶:“别过来!你别过来!为什么?我不是!她!她是!她叫她小姐!我不姓谢!她叫她小姐!啊啊啊啊!”
周围还没被吓晕的女孩子惊慌尖叫,连滚带爬地避开,但巨汉也并没有看她们,只冲着阿茶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想死呀!我不想死!”她抱着脑袋,大声喊着。
谢小玉看着忽然灵活的巨汉向着胎记女挥动斧头,手中的扇子已经抬了起来。
这就是她要的瞬间。
……
自懂事起,阿茶就怕极了死,可是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那些恨意,那些报复,那些待将来怎样便要如何如何的念头,在面对巨汉的这个瞬间,不但化为乌有,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了。
抛弃她的父母家族,那些从小到大欺辱她的人,她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她抱着头,想象着死是什么感觉。
可她想了好久,却依旧在想。
这念头一起,她才忽然惊觉,周围竟然是一片死寂。
疑惑地抬眼看去,阿茶第一眼看见的,是巨汉手中的斧子,就在她的脖颈处,只有寸许的距离。
她眼皮一翻,差点儿晕死过去,姿势难看得正要爬离时,却看见一双金线镶边的荷花绣鞋,就在她身侧。
顺着绣鞋往上,是沾染着泥巴的石青色裙角,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连裙角都碎了,狼狈得很。
向上看时,是一双有着无数细小的、有新有旧的伤痕的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