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恨不能挖了一双眼珠子,谁叫它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她二人原是负责洒扫的,这日起得早,跑来角落无人处偷懒耍滑。站的地儿恰巧又将栖梧居那头天台处一览无遗。于又灵从上往下看,山石遮掩,反倒不易觉察哪处有人。
于又灵强自镇定,问了两个婆子夫家是哪个、又领的哪处差事,再一番敲打,两个婆子噤若寒蝉,唯恐被灌了哑药发卖了。当即点头如蒜,哪敢泄露一字半句出去。
于又灵放了她二人离去,又转道回了自个儿院落。院子中人并未察觉主子昨夜不在院中,各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几个贴身伺候的得了夏菊的信儿并不多嘴,唯独一个张嬷嬷心细如发,一摸枕头床被就自有断定。见于又灵打外头进来,忙屏退了人,问起“她”昨夜歇在哪处。
于又灵不慌不忙道:“昨夜陪爹对弈一局,难分胜负,不觉忘了时辰,便在爹书房里将就着闭目小睡了。”
听“她”这么说,张嬷嬷观“她”眼周略有青黑,一副睡得不足的模样,倒也信了。刚纳闷夏菊怎么未跟着主子,就见夏菊从后而来,脸颊上还有几道红印子,显然睡得一夜好觉。开口就是训斥:“怎么服侍小姐的,做主子的醒着那儿,你个做丫头的倒是睡得舒坦?”
夏菊“啊”的就呆了,不知怎么接这话。见主子站那儿与她暗使眼色,心下了然,不敢乱说话,先等主子开口,免得露馅。
于又灵“提示”道:“嬷嬷便放过这妮子罢,爹嫌她杵在那儿扰他棋艺,特将她赶去睡的。”
夏菊配合着连忙告罪,张嬷嬷这才揭过,又急急忙忙给于又灵张罗替换衣裳去了。
张嬷嬷也是自小服侍于又灵的,又是于又灵几个乳母中一路照顾“她”长大的。陆七娘不知出于怎样的考量,并未将于又灵身上的隐秘告知她。她对于又灵的确算是掏心掏肺,不遗余力。只是性子略躁,不免托大。凡于又灵房中事无大小,总要亲力亲为。于又灵念她一片慈爱,不与她计较。然而她与院中丫鬟婆子常有不愉,人缘并不甚好。
于又灵将昨日衣裳换下,又去了正房给父母亲请安。顺道与于向之串好供词,免得穿帮。
于又灵昨日留宿栖梧居中,瞒得过张嬷嬷,却瞒不过陆七娘这个管家理事的,陆七娘虽为人宽和,可这府中也是有她的眼线的。陆七娘料定两个孩子只是盖了衾被纯睡觉,却仍是忍不住促狭地看着于又灵,揶揄道:“于家小姐的闺誉如今可真是论斤卖了,我可愁死了…”
于又灵一脸黑线,直翻白眼。
唐琬和于又灵“佳人勇救才子”的话本故事很是传了一阵,当事人了无回应,风声也就渐渐平息下去了,只听说有几个戏班子将这一段揉搓进戏文剧本,娱看客一笑耳,赚得满堂彩。据说最为追捧的是那些个深宅大院的太太奶奶们。
不过自己去做那看客去瞧旁的什么人表演自己的“fēng_liú韵事”,可一点儿也不好笑。反正唐琬和于又灵是都笑不出来的。
唐琬被郭昼拉了去做诗文聚会陪客,观赏戏文不过是途中顺道而为,大多时候各人还是谈经论义,写诗赋词,偶而品评朝政,倒是不太尴尬。于又灵则没有唐琬那么好运了。
松山城的郡判夫人膝下无出多年,终于喜得庶长子,皮笑肉不笑地办了个满月宴。又“贤良淑德”广发请帖“唯恐”来客少了,不够热闹。于家女眷自然在受邀之列,于又灵看到请帖头一个反应却是无不嘲讽地想到本郡方圆百里的黄花姑娘再不用担惊受怕躲着郡判宋大人的官轿子走了。
于家车马到了宋府大门,于向之给宋郡判亲自邀去前院,陆七娘、于又灵则换软轿去二门。
郡判府前后四进,寻常大户之家住着都算绰绰有余,但宋府却人满为患。满府不计仆役,统共大小主子二十八口,男主子却只得求子心切的宋郡判一人而已。
眼下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成功诞下儿子,宋郡判人前人后笑得一双眼睛都被夹到脸颊肉中去了。
于向之本想称病不来,无奈宋郡判送过请帖又亲自登门邀请,总不好太打人的脸,既不好推拒,就只好一家三口捏着鼻子走一遭,也省得旁人说他姓于的目中无人。
于又灵随陆七娘在二门下了软轿,往里走,还未进宴客场地,一阵脂粉味儿便迎面铺来。宋夫人亲自领着陆七娘、于又灵落座,说笑几句,又去招呼其他来客去了。
宋府小娘子众多,光是被允了今日出来陪客的就有七个。宋郡判懒得一一起名,索性一概按排行统称“元娘、二娘、三娘”云云。第十三房小妾还未临盆时,宋夫人还与相熟的夫人说笑,待十四娘出生之后如何如何。眼下生下的是儿子,据说宋郡判连夜查阅典籍,至今姑且以乳名称之,大名待定。宋夫人却强撑了一张笑脸,可旁人谁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席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郡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大致都到了。因是女眷席,并不用上头的烈酒,只采买了一些清淡香甜的果酒,正适合各位夫人小姐饮用。
于又灵与旁边小娘子说话空隙无意看向正与人敬酒的宋夫人。想到陆七娘曾提起过,宋夫人的脾气其实已是收敛很多了——多年无出,犯七出。试问她如何在丈夫面前抬起头来。
这世道当真可笑得很。
用过宴席,主家在别处另搭设了戏台,又请各家女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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