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最重要的，工业发展。”
费南蘸着酒水，在桌面上一边画，一边解释说：“西方列强之所以能够鱼肉我国，依仗的就是远远超越国内的工业水平。
前几年因为欧洲大战，西方对咱们的监管略有松懈，国内的工业也有了一定的发展，但还远远不够。
在这几年开办的企业依然是轻工业多，重工业烧，小工厂多，大工厂少。许多行业无从发展，工厂增加的数量也非常有限。
就拿纺织业来看，在欧洲战争钱，国内的纺织工厂一共是231家，几年下来，才涨到了475家。
冶炼工业，战前是八家，现在也才十二家。你再看看全国上下大烟馆开了多少？
还有采煤，到去年为止，七成五以上的机械采煤，也都是由洋人控制的，人家就是在用工业卡咱们的脖子，没有自己的民族工业，就永远得被人家掐着脖子吸血，还反抗不了。”
许文强安静听着，继而问：“南哥你也支持实业救国？我今天见了总商会里的几个会董，有个姓穆的会董也秉持实业救国的理论，拉着我聊了好久降低工人工资的事。”
“是不是那个棉纱大王？”
费南摇摇头：“你别听他瞎说，他学的是任甫的那一套，但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实业可以振兴国力是事实，但绝不能把资本家的利益当做是民族的整体利益，凌驾于工人利益之上。”
许文强有些不明白，他疑惑问：“但南哥你不是说要支持工业发展吗？为什么又要打压资本家？”
“这不是打压。”
费南耐心解释：“工业是整个民族腾飞的基础，但资本家不是。给工人画大饼是行不通的，工人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要吃得饱，穿得暖，这些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资本家光想着让工人们多出工出力，工钱却想着能省则省，这是最无耻的行径。
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点草吧？只要给够钱，工人们会拼了命的，吃苦耐劳还从来没怕过谁。”
“但工人中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人，如果提高了工资待遇，那岂不是让这些人占了便宜？”
许文强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接触的许多商会会董和老板们都很发愁工厂效率的问题，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工厂的生产效率肯定能有很大的提升。
“很简单啊！包产到户，计件不记时，班组竞赛，奖金制度，有的是办法，回头我给你细讲。”
费南摆了摆手，继续说：“总之呢！工业发展水平就是国力的体现，要想不受压迫，就要想方设法发展工业，不能被西方势力卡脖子。
我送你进工部局，就是想让你发挥作用，这也是孙先生的意思。咱们要想追赶和欧美工业间差距，就要发挥咱们的优势。
咱们的优势是什么？人多啊！有的是劳动力。前几年欧洲大战，买不到工业设备，但欧洲大战已经结束了，航运也恢复了，这个时候，正是发展工业的大好时机。
欧洲大战导致欧洲国家生产力大幅降低，所以去年年中开放航运后，国内生产的各类物资都开始源源不断的卖了过去。
这种时候，完全可以用物资换设备，如果能谈，未必没有机会。”
喝了口酒，费南继续说：“除了工业发展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领域，我希望你能全力支持，那就是教育。”
许文强闻言，顿时凛然，严肃点头：“这点我很认同，其实，我原本就打算大力发展教育，开办学校的。”
“嗯，工业只能改变生活，但教育才能改变一个人的灵魂。”
费南靠向椅背，认真思索：“这一点你可以寻求商会的帮助，凡是开办工厂的，自然很清楚人才的紧缺，让他们出钱，为自己培训专业技术性人才，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但我想要你做的，是基础教育，从娃娃抓起。少年智则国智，这事儿不能指望着官学去办，咱们要自己想办法。
孙先生那边我也说过，宋夫人也在着手搞这件事，你已经是工部局董事，这件事你要大力推进。”
“我明白。”
许文强认真听着，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费南边想边说，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都已经亮了起来。
费南有着不知疲倦的专长，并没有觉得疲累。
倒是许文强也熬到了现在，同样神采奕奕。
他更多的是兴奋，费南给他讲述的许多东西，都是他前所未闻的。
无论是工业发展方面，还是基础教育方面，甚至还有人文心理，生物科技，天文地理，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他听得如饥似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课堂。
看着费南侃侃而谈的样子，他心中不由得为自己的无知而愧疚不已。
今天之前，费南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多么正面的形象。
杀人不眨眼，在各个势力间周旋，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费南，更像是一个恶人。
但是，今天的一番话，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复杂的。
原来，费南是心存天下的。
原来，国家还是有希望的。
一直到将费南送走，他都还有些恍惚。
摸着额头那处不太明显的伤疤，那是当初他被北洋军一枪托砸到的地方。
那一枪托不光砸破了他的脑袋，还砸碎了他的良心。
然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