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望着近在目前的眉眼,如梦如幻,万般的伶牙俐齿竟化为嗫嚅:果然有些脸孔不能直视太久,入了眼便上了心,上了心便落了蛊,自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死死生生无怨尤也。
阎罗王瞧他面上有些呆傻,不知想到什么,万年端肃的脸孔,浅浅现出一弯笑意,“观音大士的酒虽好,秦广王也不要太过贪杯,免得闯出那些年的祸事来......”再想说点什么,猛然想起秦广王素日最是跳脱不正经的性子,少年时常多荒诞不经的举止,不愿再褡裢,稍点点头,转身翩然而去。
不知伫立了多久,秦广王缓缓抬起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心,知道那无忧无虑的不羁时光,终于再不能来了。
回了幽冥,秦广王心上便火烧火燎、没着没落起来,吃不下睡不着,原本万年不变的环境怎么瞧怎么不上眼,每天闲暇时便扛着一把镐头,四处转悠,吓得小鬼们惶惶不可终日。
目之所及:十八层地狱狠戾阴鸷、哀嚎终日;忘川河血水奔腾,河中遍布毒虫,腥气扑鼻;枉死城常有饿鬼游荡,其舌长垂、其状可怖......
看来看去,秦广王长叹一声,原来看着平阳关滚滚黄沙,也觉气阔苍劲;看望乡台凭阑独立,也觉古境幽远......自己或醉卧,或长歌,好不恣意洒脱......怎么如今竟没有可堪入眼些的景致了呢?
或许并不是面前景致难以入眼,而是眼前人入了心,便觉得这宇宙洪荒,万般世界,金箔都成了粪土,如何景致也再难堪配那人的绝代风华。
秦广王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黄泉自幽冥山陡崖凌空喷出,泉水莹莹如蜜,泉外一隅坡地倒还算平整,某日晨会,便提议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此次外出游历,方觉我们幽冥生态环境着实恶劣,连个像样的景点都拿不出手,按理说面子工程总要搞一搞......我瞧黄泉旁边那块坡地还算平整,不若......我们植树造林吧。”
平等王问:“种什么?”
秦广王忙道:“种竹林!”
泰山王近年睡眠不好,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很怕自己英年谢顶,听闻忙道:“观音大士的竹林盛名已极,我们此刻栽种难免被说东施效颦,我看不若种一片甘蔗,样子和竹子类似,又可酿造甘蔗酒,大家都每日睡前饮一些,也可助眠。”
平等王听弦音知雅意,附和道:“也可种子姜,子姜易活,结出茎块来,既可入菜,又可涂抹。”
然而一向善解人意的秦广王却丝毫不愿体恤同僚对于发际线的担忧,倔强的紧抿双唇,就是不妥协,最终众王无奈,只好遂了他的意愿。
从此秦广王便在黄泉旁可着劲儿的折腾。
他先引黄泉水至坡下,营造出一丈来宽的溪流,再至坡底起,自下而上,兢兢业业的栽种起竹林来。只是幽冥草木难以成活,寻来那些竹苗多萎顿,十株里难活个一两株,秦广王也不气馁,想想那日竹林里的浅笑,身上便有挥洒不穷的力气。
只是往返次数多了,便觉这一丈来宽的溪流有些碍事,为这一丈的距离掐个腾云诀不值当,可又不想次次涉溪,沾湿鞋袜。某次秦广王抱着一捆紫竹站在溪边又踟蹰了下,便信手从怀里抽出一根细竹亘于两岸,如此垫一步脚,刚好过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