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猫儿躺在车厢里,还未睡去。
她其实不算是个特别喜欢追忆的人。
譬如她现下,已极少梦到她老娘。
上一回梦到,还是她要强嫁给贾忠良的婚前一夜。
那一夜她实则没怎么睡,只微微打了个盹,老娘就站在了她面前,一个劲儿点在她额上,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那时她觉得挺委屈。
这朝代和她上一世不一样。
女人难,单身女人更难,一个寡妇身份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
她将贾忠良寻来当挡箭牌,庇护着她日后安稳过日子,怎地了?人人不都是自私吗?
自那回母女俩在梦中起了嫌隙之后,她就再未梦到过她老娘。
相对应的,她的狗儿也只在她梦里出现过几回。
以前她在宫里,和萧定晔以一种“合约情人”的状态在一起,说起来仿佛是“霸道皇子强留小宫女”,实则因着这一段感情的不笃定,两个人反而爱的极热烈。
狗儿的到来,是她和他相爱的证明和结果。
那时她因未来的迷茫,常常陷入隐隐的悲伤中,对狗儿便格外珍惜。
她珍惜狗儿,实则是珍惜她和他之间的那段情。
后来狗儿没了,她也终于清醒,知道她和他之间终究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此后离宫,她极少想起她和他之间仅有的孩儿。
偶尔梦里,会有个红肚兜的小娃儿蹦出来和她说话,笑的时候咯咯咯咯咯,小手臂仿佛藕节一般,白白胖胖想让人吆一口。
她在梦里有多欢喜,醒来后便有多悲伤。还要强忍着心痛,将梦里的那股难舍压到心底。
近来路途上多了一只小猴,她反而常常会想起狗儿。
想起狗儿如果在,是不是也像小猴这般闹腾。
如果狗儿真的在,像猴儿这般闹腾,说不得她日日要后悔的想丢出去。
然而因着狗儿没了,身畔突然有只猴宝宝,闹腾的时候极闹腾,可偎依在她身畔的时候能将她心的融化。
她不自觉的,便将三年前行到半途的母爱接续起来,转投到小猴身上。
她想象着,如果没有三年之前的那场意外,她生下狗儿,当了他的侧妃,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终归还是会心生怨愤吧。
自从萧定晔打定要将小猴送离,每个午间和夜晚停车歇息时,他总要打一套拳。
猴子肖人,最能模仿人的行为。
他就不姓他堂堂皇子,教不了一只猴。
他劝慰猫儿提前放小猴离开是对它好的话,那都是哄鬼。
他心里能牵挂一个人就已极难得,哪里还能想到猴。
现下还忍耐着小猴,无非是爱屋及乌,照顾着猫儿的心思罢了。
可看看这只小猴离开旧主,何时有过念旧之举?它野性难驯,万一哪日不告而别,对猫儿的心绪上又是个打击。
与其等它有一日不告而别,不如主动放它走。
每当他打拳时,猴儿也会跟着乱蹦。
初始毫无章法,渐渐也有模有样,再过了一个月,竟然能随同萧定晔外出狩猎。
他对着猎物一个石子打过去,小猴便腾空跃起,一掌拍向猎物。
猎物被拍的往萧定晔的方向一歪,软剑凌空,手起刀落,猎物便倒地而亡。
小猴小小年龄,猴生第一次体验到了成就感,对萧定晔的依恋反倒多了几分。
这一日日暮时分,天上皓月早早捧出。
是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
一对伴侣坐在篝火边赏月,猴儿便在一旁打着拳闹腾。
萧定晔搂着猫儿,望着天上皓月,慨叹道:
“第一年的中秋,你装扮成太监逃出宫,险些被你得手。
第二年的中秋,你被随喜安排着,又溜出宫。虽让三哥吃了大亏,可自己也被三哥一掌拍伤。
此后你离开,留我一人。年年中秋年年冷清。
谁能知道,两年后的今日,我还能和你坐在一起赏月。”
她主动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促狭道:“真倒霉,怎地中秋总是同你一起过。若再有个美男子,便好啦!”
他不由一笑,向小猴努努下巴:“那不就是?它在猴群里,定然算个美少年。”
她听罢,面上神情便有些伤感。
他劝慰道:“它一日日大了,再和我们一起下去,更回归不了山林。你我逃亡在外,它再聪明也不是人,随时就会惹来乱子。”
他转头望着身后密林。
林中黑漆漆一片,清风吹拂,送来远处的猿声啼鸣。
他道:
“明日你我午间歇息时,便进山中查看一回。如若果子、鸟雀不缺,我们便将它留在这山中。
你看它现下的拳脚可会饿肚子?再长大一些,打劫一两个人不是问题。”
她不由红了眼圈,一扭身就进了车厢。
小猴原本还在玩耍,瞧见她进了车厢,便自动跟在她身后窜了上去。
她久久望着古灵精怪的小猴,直到萧定晔架好外间的柴火,也跟了进来,她方低声道:“我知道不该留它,可心中万般舍不得。”
他极低的叹口气:“一只相处一个月的猴子,你都舍不得。你可知当年我放你离开,是多么艰难?又可能想象,上回你逃开在外四五日,我是如何过来的?”
她倚靠在他颈窝,久久不说话,最后终于哽咽道:“等明天,就送它走。”
……
午时的日头有些惨白,中秋后多风雨,不知何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