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工部和兵部联合作业,在重晔宫内部,小心翼翼将配殿底下凿开,一寸寸排查震天雷。
萧老四、萧老五、刑部尚书、皇帝亲信杨临公公等人,皆远远站在几丈之外,等待着最新的排查结果。
新任工部尚书田大人,陪着小心同萧定晔道:“下官此前常年在京外监工,知道震天雷多用于山石开凿,莫说在宫里,便是京城城里,都实为罕见。”
萧定晔肃着脸道:“大人可能看出,这雷是何时埋入?”
田大人立刻喊过来一位役臣。
役臣恭敬道:“配殿久未重建,地底下又未挖过坑道。最早,也是配殿上回修葺时被埋入。从现已挖出的震天雷走向看,只怕正殿、书房地底下也埋的有。”
四皇子奇道:“为何昨儿配殿大火,未将震天雷引爆,今儿却被一锄头触发?”
之前的爆炸所伤的工匠,浩浩荡荡去了太医院值房,乌压压一片,只怕也要坐满整个值房大院。
役臣解释道:
“震天雷构造不同,引爆方式也略有区别。
像今儿爆炸的那一枚,埋在地底下,需要大力触动才成。
而工匠们现下已挖出的几枚未引爆的,确然是靠近火源,受热便会触发。
之所以未在昨日火灾引爆,只能说是凑巧。
幸亏当时配殿中人已逃离,没有伤及性命。”
萧老四听得咋舌,转头望向萧定晔:“你那位四品的女官,果然是九条命的猫妖,福大命大,又被她逃过一劫。”
萧定晔眼中明明灭灭,并不接话。
一直在院中的秋兰扑通跪在萧定晔面前,哽咽道:“殿下,姑姑虽鲁莽点燃了配殿,然却歪打误撞,让这震天雷被发现。否则,若是日后再爆,整个重晔宫只怕都……”
她“咚咚”连磕两个响头,央求道:
“殿下,姑姑重病初愈,虽说已醒来几个月,身子骨却一直不好。
前两日又伤了脑袋。监牢里环境简陋,缺医少药,姑姑的身子,熬不下来……”
萧定晔的眼风如利剑打过去,向边上侍卫道:“拖出去。”
再不理会秋兰的嘶喊,只吩咐工部尚书:“现下就去查,重晔宫几回修建或修葺,分别是什么时候,由哪位大人负责,监工是哪些。今夜就要消息。”
又扫视了一眼现场的工匠,沉声道:“此事要保密,你的这些人,本王暂时扣留。等事情查清楚,自会放行。”
田大人自不敢有异议,只迟疑道:“今儿晌午那一声爆炸声,传的极远,消息只怕瞒不住。”
萧定晔道:“无碍,对外一致说,是本王研制的新兵器出了岔子。”
重晔宫已成危险境地,当夜,下人们暂时分去了掖庭,萧定晔、随喜和部分暗卫转去了慈寿宫暂住。
最高兴的是康团儿。
他大包大揽,邀请他五哥与他同住,并且受到了老太后的支持。
灯烛憧憧,慈寿宫的配殿里,好不容易熬到康团儿入睡,萧定晔去了前厅,听取随喜汇报最新消息:
“田大人已将重晔宫历次修葺名单送上来。奴才初步检查过一遍,最近一回重晔宫修葺,却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
他神情十分谨慎,将声音尽可能的压低:“那时,皇上还未继位,曾在重晔宫住过好几年……”
萧定晔倏地抬头,立刻将随喜手中的一叠卷宗夺去细看,眉头紧蹙,半晌方道:“未曾想,竟是六皇叔……”
与皇上一脉相承的其他王爷,据闻在当年夺嫡运动中,死伤了好几位。
活下来的两位皇子,一位是当时势弱的当今皇帝,另外一位便是当今六王爷。
而在这些长辈中,萧定晔最敬重的人里,便有这位六皇叔。
儿时他被几位兄长撺掇着出宫闯了祸,不敢回宫,第一想到的就是往六王爷府上躲。
然后这位皇叔便将他背在背上,顺着各街巷一路走过,为他买了无数的零嘴和小玩意,最后亲自将他送进宫去,在母后和祖母面前拍着心口为他遮掩。
这个习惯萧定晔这些年从未改变。
待渐渐长大,每当心中有不痛快,便去同六皇叔下一局棋,吃一餐饭,再接受一回政治思维的点拨。
过去数回,他和母后受到不明来历的陷害或者刺杀时,六皇叔都教他忍耐,告诉他,没有能立于人前的能力和势力,就要蛰伏。
他未想到,于他亦父、亦师、亦友的皇叔,和父皇感情亲密无间的皇叔,曾在私底下动过这般大的手脚。
且他后来住进重晔宫这么多年,皇叔竟然从未提醒过他注意安危。
他静默许久,方低声道:“可派了人?”
随喜忙道:“殿下放心,只派了暗卫在外监视,不会打扰老王爷。”
萧定晔点点头,将卷宗递给随喜,喃喃道:“拿去……烧了吧。工部若还有备案,全部销毁。”
随喜接了卷宗,见萧定晔肃然神色中隐有哀伤,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萧定晔长吸一口气,将面上哀色敛的干净,正色道:“今日的爆炸声,能瞒过旁人,六皇叔一定会知道。便让她在牢里吧,比在外间……安全些。”
随喜自然明白这个“她”是指谁,点头应下,疾步而出。
这个长夜对谁都是煎熬。
刑部大牢里的猫儿,因着白日曾睡过一觉,夜里纵然将所有的酒都饮的精光,也未将自己醉睡。
她迷迷糊糊扛到天亮,正正觉着困乏到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