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就在旁边,一个拉弓,一个扎马,二人都怕爹爹惩罚,因此不敢偷懒,果然按照陈睦所说,叫银萍看着他们练功,银萍那些自言自语的话他们全都听到,只是陈瑕可不明白母亲在嘀咕些什么,一边拉弓,一边问道:“娘,谁疯了,谁又傻了?为什么你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走来走去,好像心里很烦的样子?”
银萍没好气地回道:“除了你爹,还能有谁?拉你的弓,少一个,看你爹回来不打你!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一定会回来的。”
陈瑜笑道:“爹没傻,也没疯,子曰:士为知己者死。要我说,爹是把人家当知己了,殊不知,人家是用他当手中的剑呢!”
银萍喝道:“休得胡言,子不言父之过,你都忘了吗?就算你爹有什么不对,也轮不到你说。”
陈瑜一撇嘴,“那他还是错了呀。之前还扬言要杀我,亏得我和弟弟还去帮他的忙,现在倒好,不但没有奖赏,还要受罚。”
“爹也只是说说,难道爹真的忍心杀你?你又怎么可以怀恨在心?”陈瑕说道。
陈瑜不以为然,“我又没怀恨在心,如果我恨他,也就不必去冒险帮他了。只是因此受罚,我心有不服。”
正说着话,陈睦推门而入,今夜陈睦心中感概良多,一夜之间他再也不是朝廷的罪人,而成了功臣,虽然当年之事,少有人知晓,可这么多年,陈睦始终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砍,如今重新成了大汉的一员,他终于如释重负,心情自然也大不相同。陈瑜的话,他全都听到,忽然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家人,是他的无能叫孔雀庄被夷为平地,叫妻儿也跟着他浪迹天涯,一起受苦。希望从此安顿下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伦,两个儿子究竟谁是舍利子转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瑜儿,爹就是不想你们俩去冒险,不管怎样,你是姓陈的,爹之前说要杀你,也是一时糊涂。你真的放在心上吗?”
陈瑜依旧扎马,却不予回答。
陈睦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也不必扎马了,回去睡吧。”
陈瑜神色坚毅,一动不动,却面带愠色,“说好了扎马四个时辰,爹对别人言而有信,甚至甘心与人为奴,为他人卖命,又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出尔反尔?”
银萍知道陈瑜倔强,劝慰道:“好了,你又顶撞你爹。好容易叫你回去睡觉了,不罚你了,你又自己作死,一直以为你很聪明,这会儿怎么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陈瑜把脸扭向一边,“我偏不回去,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银萍劝不动他,又对陈瑕说道:“瑕儿,你先回去……”
陈瑕看了看陈瑜,说道:“哥哥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子曰:士喂知己者屎。”
陈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喂屎也是给你吃,话还说不利索,我不要你陪,我也不是你的知己。”
陈瑕却笑道:“但是你是我哥哥啊,我不能看你受罚,却无动于衷。”
陈瑜冷哼一声,再不理会。陈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次冒险做刺客,又岂是单单因为知己二字?瑜儿,很多事,你不会明白的。”
银萍却道:“睦哥哥,我倒是觉得瑜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班超只是利用你罢了,如果你和郭恂一样是个无能之辈,他又怎么会对你那么好?他明知道你这么多年都在被人追杀,甚至就在不久前,还有大漠五鬼掳走你的孩儿,却还要叫你以身犯险。要我看,他许诺你的一切,给你所有,都是在把你往鬼门关里推。这一次你侥幸得活,还是仰仗瑕儿的一箭,下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如我们还是立即走吧,就算班超对你有恩,你也报答完了,别说他未必是你的知己,就算是,你也对得起他了,又何必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也不觉得从前的日子有什么辛苦。”
陈睦缓缓摇了摇头,“萍妹,我不是贪图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不想再像从前一样……与其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去死。现在我才明白,长生不老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或许意味着要承受人世间更多的痛苦,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如果再像从前一样在这大漠苟且偷安,那我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人生在世,难道不该有一个目标吗?现在我已经没有舍利子,不再是不死之身了,张开嘴就吃,闭上眼就睡,浑浑噩噩了此一生,的确容易的很,可那样,与畜生有什么分别!”
“所以……你决定留下来建功立业……不顾妻儿死活?”
陈睦一身本领,又岂是池中之物,儿女情长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天赐良机他也不愿轻易错过,沉吟半晌才说道:“淳于炎等人只是要我一人的性命而已,他若是来,我就与他决一死战,就算不幸身死,也了结我报国宏愿,定然不连累你们母子。”
银萍一声长叹,“说的容易,淳于炎凶残至极,又怎么会放过我们母子?睦哥哥,不管你作何决定,做妻子的也只能跟着了,你若死了,我也不愿活着,我只希望我们两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
是福是祸,现在尚无定论,可银萍却抱住丈夫泣不成声,似乎将来的事她在心中已有预感。陈睦安慰一阵,把手一挥,“哭什么,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你担心两个孩儿,从此不许他们出门也就是了,我不信大汉的一千轻骑还阻不了淳于炎一人!”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