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即至,即使冷清如齐平县,也恢复了少于年味。但相较于十年前,相去甚远!
毕竟,这十年来,齐平县商业萧条,民生凋敝。如今固然有所改善,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家家户户张灯挂彩的景象,却也冲淡了不少悲凄。
而齐平侯府,则更为热闹。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对联,大红的窗花,令人为之侧目。
按理说,杨禄新丧,本不该如此。但用杨振的话说,只有活者更高兴,死者才会更安宁。
此时,侯府之内,一片欢声笑语,下人们忙碌着,干劲十足。
而杨振则备齐香表,带着十几人,去了祭扫文苑。
文苑,大衍初帝敕建,表彰恒公伟绩。
而恒公,正是首代齐平侯,杨振的高祖。
这里记载并宣扬的,与其说是恒公的生平事迹。还不如说是齐平杨家的发家史。
因此,文苑对杨家意义非凡,不容荒废。
昔日,文苑名闻天下,学子云集。而恒公的丰功伟绩也被编成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被吟游诗人广于流传。杨家也随之水涨船高,为世人所称道。
如今,文苑无人问津,门可罗雀。恐怕受杨青父子所累,齐平侯府的名声反而会一落千丈。甚至早已臭名昭著。
这一幕若被杨宏看见,不知做何感想。毕竟,恢复先祖荣光,乃是杨宏的执念。
或许,会因结交杨青而抱憾终身。亦或,直接暴起伤人吧。
毁誉难清!
杨振想要为杨家正名,看来,任重道远!
杨振驻足许久,轻轻一叹,道:“绮雪妹妹,随我进去,瞻仰瞻仰这位绝世牛人。”
说完,轻轻一推,苑门应声而开。
苏绮雪一翻白眼,居然这样称呼自己的高祖,她想这世间也没谁了。
不过,这杨家高祖,确实是绝世牛人。
入目一片荒凉,野草丛生,杂乱无章。
庭院正中有一座干涸的水池,四壁上爬满了青苔。池底铺满了枯枝败叶,散发着阵阵霉味。
其间有一棵水柳,拔地而起。密集的树枝上,还挂着些许祈愿的牌子。
尽管时隔十年,这些挂绳历经风吹日晒,雨打霜磨,早已风化,但依旧还在勉力支撑。
庭院周边有几座凉亭,浮雕业已脱落,座椅之上布满了灰尘。
杨振一挥手,高喊道:“小的们,任务艰巨,要抓紧时间!”
杨振一副山大王的模样,让苏绮雪频翻白眼。不过,却让人倍感亲切。
杂役们在院子里忙活,而杨振则走向了恒公祠。
恒公祠内有一尊雕像,高大挺拔。奈何上面挂满了蛛丝,完全看不清面容。
由于十年来无人打扰,地上堆积的灰尘到底有多厚,可想而知。
杨振不管不顾,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高祖在上,子孙不孝,致使尊像蒙尘,祖上蒙羞。振自知智力孤危,但不敢妄自菲薄,势必砥砺前行,恢复祖上荣光。”
杨振一连几个头磕在地上,弄得灰尘肆虐。
许久,灰尘才消散。而杨振完全变成了土人,若不细看,便会认为祠中有两尊雕塑。
杂役们耗费了半天的功夫,终于将恒公祠打扫的一尘不染。
“杨振哥哥,要尊重别人劳动成果。”
杨振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满是灰尘,于是赧然一笑。他清理干净之后,再次步入恒公祠,瞻仰这位绝世牛人的丰功伟绩。
杨振仰望栩栩如生的塑像,似乎看见一名白发老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对于那段历史,杨氏子孙本该熟知能详。然而,杨振却是一知半解。
“唉,还真是数典忘祖啊!”
杨振自嘲了一句,便开始一字不漏的细看起来。
杨侯,讳文,自号允贤,谥恒公。靖州州学馆藏院士,大衍靖州齐平人。
大衍初帝十年,西夏举国来犯,兵困靖州城。
大衍初帝陷于城内,弹尽粮绝,束手无措。群臣惶惶不安,纷纷谏言,欲割地以求和。
恒公闻之,以古稀之年,愤然击鼓。上殿面君,痛斥群臣:丧权辱国。
其后,恒公毛遂自荐,请缨自战。一人一节,不持寸铁,步出州城。
挺立疆场,独对数万雄兵,笑谈自若。慷慨陈词,据理力争。
西夏王嘉其勇气,退兵回国,结盟修好,永世不犯。
大衍初帝喜得贤臣,龙颜大悦,降阶相迎,奉为上卿。
恒公坚辞不受,直抒胸臆,愿为夫子,为国举贤。
大衍初帝赞曰:皓首穷经,高风亮节。群臣宗率,仕子楷模。
遂以国师致仕,封齐平侯,世袭罔替。
及其寿终,享年九十。
大衍初帝念其功德,敕建文苑,立恒公祠,并御笔赋诗:
瞻贤仰德立高风,著书立传记丰功。
孰言书生无余力,笑谈独退数万兵。
天下仕子何千万,唯独允贤有此情。
自我恒公西去后,此后无人敢称公。
杨振看罢,豪气冲天。
“奇哉!高祖!壮哉!恒公!”
杨振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幅画面。
大殿之上,一位精神矍铄的华发老者,站在皇帝面前,高谈阔论,舌战群臣。
荒道之上,一道苍老的身影,手执符节,不持寸铁,昂首挺胸,独行踽踽。
疆场之上,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以一人之势,对峙数万雄兵。泰然自若,慷慨陈词,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