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相同是日子她已熬过了八年,可就在现在,于梦魂宫主而言,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凌素衣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确实被吓到了,她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痛苦的她。
不,她见过!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在小梦第一次迈入药池的时候,还年幼的她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同今日,一模一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长夜未眠。
“不是早就适应了药性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凌素衣焦虑地问着,她害怕是不是花漪涵配的药出了差错,弄错了剂量。
梦魂宫主无力地摇着头,可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凌素衣只有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握着她垂在水中的手,给予她支持与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梦魂宫主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恢复了些许气力。
“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
“这种情况近几年已经不曾出现了,今天是怎么了?”
“以前每一次或是为了压制毒性,或是为了清减毒素,药效只针对余毒而去。可今天,我受了内伤,毒素趁势在体内乱窜,伤与毒一起,就如同八年前一样。”
“化功散的余毒在你身体里留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如此地不安分。”
“我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梦魂宫主笑了,这一笑印在在她苍白的脸上,美得摄人心魄,却又无助地令人心疼,“如果不是宫主为我配出这药,我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真的开始怀疑,师父这是在帮你,还是害了你。”
“她当然是在帮我了。”
“如果没有这药,你就不会强行在被化功散散去全身内力之后再次强行习武,就不会一次次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会在这池水中饱受锥心之痛的摧残,更不会让你的过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日的阳光的生活。”
“素衣姐,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梦,你后悔吗?”
“后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有那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的命运可以由我自己来主宰,不再是困于情的妥协也不再是受制于人、被人操控的屈从。纵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会后悔。”
“可是你现在……”
“素衣姐,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所以,即使老宫主没有帮我配出缓解毒素的药,我仍会再习武,我必须要有一身足够我对付我的敌人的武功。余毒同样会令我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比现在还要痛苦。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过程却因为你和老宫主而变得好走,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你的武功,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施展自如。”
“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快,速战速决,我才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出我的不济。”
因为化功散的缘故,梦魂宫主已经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手过长的时间,如果她不能在百招之内取胜,她的内功便会弱下去。百招之内,她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百招之外,她会一点一点变为人人可欺的弱者。长此以往,余毒便会侵占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再无挽回的机会。
每一次出手,她其实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她在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她需要在油尽灯枯之前,让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想,现在的楚江阔,应该已经尝到了化功散的滋味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仅是化功散,还有蚀骨水,我要让他和我一样,体验那种全身被啃噬的痛楚,我要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无用的废人,让他活在惶恐和绝望之中,生不如死。”梦魂宫主愈发地激动起来,只要提起楚江阔,她就没办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恨,每一次,都是这样。
“好了好了,小梦,你冷静一点。”凌素衣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按在了那两道最深的伤口上,劝慰着她。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缩回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还是迟了,梦魂宫主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刚刚红润起来的脸庞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空洞的眼神,重复的呢喃,刚刚还是处于恨与怒中的她,现在却完全沉浸在了恐惧之中。她不断地像四周看着,没有目的地看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始终都找不到。
凌素衣十分懊悔,她千不该万不该碰到了梦魂宫主最敏感的地方,触发了她久远而阴暗的记忆。很多时候,一个人身体的记忆要远远比脑子的记忆深刻得多,尤其是对那些伤害、那些痛苦,当人们自己都以为忘记的时候,身体会提醒你,痛,一直都在。梦魂宫主肩上的那两道贯穿伤,就是她最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那里就如同一道机关,会打开一扇地狱之门,令她坠入万丈深渊。
“小梦,小梦,小梦!”凌素衣试图唤醒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已经令眼前这个人完全迷失了。
无奈之下,凌素衣只好出手点住了梦魂宫主的昏睡穴,令她完完全全地睡过去,方才能够令她彻底安静。
合着衣服跳进水中的凌素衣先行出浴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半透的轻纱,令她紧致光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备好浴巾,她才伏在池边将靠在角落沉睡的梦魂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