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跟在轿子后面,使劲拖拽着缰绳。巴顿亲王一阵趔趄,为了不会栽倒后被狼狈地在地上拖行,他不得不紧紧跟上。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无力支撑,几近虚弱了。然而他的一路叫嚣却始终不停,骂声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不堪入耳。
终于有人忍受不住,一只鞋子飞过了众人的头顶,划出一道难看的抛物线,落在了巴顿亲王的脚边。后者显然没料到他的子民们会用如此亲热的举动来夹道欢呼。他愣了一下,被绳索拽了个踉跄。大街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但紧接着飞出的另一只臭鞋子彻底引燃了市民们的火药桶。他们把所有可以扔的东西,鞋子,皮扣,石头,从街面上扣下的砖块……统统往巴顿亲王的脑袋上砸去,就像是下起了一阵倾盆大雨,一路叮当作响。
李察很快就厌倦了这幅场景,他收回视线,忍不住冷嘲热讽道,“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你在说什么?”
她在装傻?“这难道不是你弄出来的吗?”他嗤笑一声,“这么多人为你欢呼,为博你一笑甘愿舔你的脚趾头,甚至拔刀自相残杀。”
“我可不是历史书中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女。”
“就我看来,已经不差了。”街道两旁山呼海啸的呐喊不绝于耳。“他们比之前更虔诚,也更狂热。这都是因为你演了一出好戏。”
爱若拉瞪大眼睛瞧着他,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大笑起来,在软垫上前俯后仰。“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她大声嘲笑,然而脸色说变就变。她板着脸冷哼着,“我根本用不着这样。我才不在乎他们的三叩九拜。他们的信仰对我而言,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李察摇了摇头。信仰并非只是为了讨好神明,它还能让她安坐王座。“你打算废黜巴顿,自己称王了吗?”他说,“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说不定都会为此欢呼雀跃。”
“你的热心很不寻常。”爱若拉盯着他的眼睛,“我干嘛要那样做?”
“对你而言这轻松至极。”李察回答。“你正好可以把碍事的傀儡弃之不用。你不是笨蛋,爱若拉,你知道什么样的措施会让你深得人心,也可以让你肆意妄为——”
“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教我。”爱若拉眯起了眼睛。她的面纱挡住了她的面部,黑色很好掩盖了她的表情。以至于李察瞧不出哪怕一丁点她此时的心思。李察忽然发现,原来一片黑纱简直是再简单又完美不过的遮掩手法。人们皆说眼睛不会骗人,然而李察知道,对魔法师而言,眼睛比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容易骗过他人。即使是他们在床上纵马驰骋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依然能变幻出各种花样。现在他的身旁就有一个,李察相信另一个也会这样。
他忽然突发奇想,我最好也应该去戴块面具。老婆蒙面纱,老公戴面具。这可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完美的一家子。
“你在听我说话吗?”这一回李察听出来了。她在发怒。
“当然,美丽的女士,我在听呢。”
爱若拉歪着头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确认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彻头彻尾的敷衍。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她真把我当做了她的夫君?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远没有混乱讨人喜欢。”她紧接着之前的话题。“别忘了,我信奉的是哪位魔神。”
他怎么会忘?“克莱格。”他沉声说。
“恶魔喜欢什么?”她自问自答,“混乱,以及毁灭。这是他们最爱的消遣。我的信仰可不是早早死掉的短命鬼,光辉正义的诸神,宣扬公正的天平。”
李察忍不住打断她,“那今天你的恶魔头头还满意吗?”
“冷嘲热讽才是你的职业吗?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你的本职工作,连一瓶让人无法说话的药剂也炼制不出了?”
“让人耳朵失聪,眼睛失明的药倒是有。”
“所以你总是听见谎言,看见虚妄。”她毫不客气地指出。李察只当没听见。哪知爱若拉伸出了手,扳过了他的肩。“你最好少些猜忌,少些擅自的揣摩。在我看来,那不仅毫无意义,还统统错误的可笑。”
“我倒是觉得每次它都正确无比。”
爱若拉恼怒地盯着他,“我保证,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自以为是究竟多么可笑。它足够杀了你,剥你的皮,抽你的骨。”
“那我等着。热切期待着。”李察毫不退缩的说,“想必你也是这么想的。”
铺着花瓣的轿子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爱若拉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们能不能别吵?你是我的丈夫。”
“这一次我的耳朵没有犯错。我听清了,这是一句谎言,就好比我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一样。你相信这样的话吗?言辞就像风。我听不出,也看不见任何诚意。”
“诚意?你要怎样的诚意?”爱若拉羞恼地问,“tuō_guāng了给你看?”
那是迟早的事。他冷哼一声,“现在用不着。”
“听着,今天只是一场意外。”爱若拉强忍怒气,一字一顿地说,“听懂了吗?一场意外。不是我的特意安排,我根本也没料到。谁知道那个白痴怎么变成这样。”
“他着了魔。”
“那个‘魔’不是我!”爱若拉尖叫道,“别指桑骂槐!”
“李、李察先生——”身边的妮安塔忽然胆小地开了口,她看了一眼发怒的爱若拉,害怕的赶紧低下了头。“那我还得嫁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