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赵当世拯救后,她念头一动,感到想要活下去,依附这个年轻的将领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她自己倒无所谓,一如飘萍,是死是活,都无足轻重。然而孩子始终是她心头难以放下的巨石。她一介女流,在后营里自可以干些杂活乞食度日,可孩子怎么办,她自顾不暇,怎能保他安然?不说官贼交战频仍,就说在军中,她可是听说不少丘八都喜好娈童,那样的情形,一想来就使人不寒而栗。要让孩子遭到凌辱,那还不如直接将她们母子杀了好。
左思右想,她最终决定冒险一试。依她所想,这些当兵做贼的,只要不是先天有缺陷,哪个不好女人这一口?自己其他的不会,这使媚勾诱的一套还是驾轻就熟的。且自己不过二十七,对于相貌与身体,她还是很有信心。只要能在赵当世身边占个位置,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她母子二人,当是无虞。若赵当世败亡,再另当别论不迟。
打定主意,才有了今夜这一场。赵当世的坚定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是无地自容,二是觉得计划无望,愧恨交加,只能泫然泪下。
赵当世神色凝重待她说完,轻叹数声,趋步上前,将她托起,安慰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不过这也是我的疏忽了,你母子势单力孤,没有照拂,的确难保不受欺负。”
这样温柔的话语,楼娘多少年不曾听见了,更何况竟是出自一个贼寇头目的口中,她错愕看去,朱唇微启,两道泪线一直延伸到颌下。面对这样一个年轻而又和善的流寇头目,她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孩子几岁了?”久之,赵当世忽问。
“八,八岁了。”楼娘脑袋一片空白,神情木然。
赵当世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对她道:“楼娘,我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允?”
“什,什么请求?”楼娘磕磕绊绊地问道,反应过来,赶紧补上一句,“不管什么请求,奴奴都答应。”说话间,发现自己装束有些不整,领口依旧大敞着,连忙将之捂紧了。
心态变了,羞耻心自然回归。赵当世当没看见,道:“那便好,我想收那孩子为义子,不知楼娘你意下如何?”
楼娘乍听下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不像戏谑之言,乃结巴道:“将,将军所,所言当真?”
虽想到自己的孩子要认贼作父,心中多少有些不愿,然形格势禁,当前能活下去已是不易,那还能挑三拣四?再者,这赵当世名为贼,可姿态气度比起那个为官的杨境不知高到了哪里去。自己的孩子跟着杨境,不受待见,十有八九只能庸庸碌碌苟延一生,而跟着这个年轻的头目,说不定就能做出一番大事。作为一个女人,楼娘脑袋里没那多忠君爱国的大义,有的只是保全自己母子的小愿。
“我赵当世不是什么人物,但平素也是言出必行之人。那孩子可爱,虎头虎脑,更有不畏强暴的胆勇,甚合我意。我膝下尚无子嗣,带他在身边,当如亲子。”赵当世振振有词,言语中透露出一股严肃与认真。
“谢,谢谢将军!”事情的结果峰回路转,楼娘喜悦下又要下拜,但立马被赵当世扶住。
“你是孩子生母,我是他义父。从此以平礼相见便可,无需下拜。”
楼娘唯唯诺诺,眉宇间好生欢喜,早不见了适才的惊惶:“孩子的名字是……”
“不必说了。”赵当世出声打断他,“那种名字不听也罢。从此他就姓赵了。”
楼娘哪敢违逆,不住点头道:“是,是。”
赵当世笑了笑,边思索边道:“我也是个粗人,没读过啥书,若明日正式见礼想不出好名字反倒成了笑话。正好现在有一个。”
“将军请说。”
“这孩子历经劫难,不同寻常孩子,要以此明志,时时提醒他不可松懈。不如就叫他‘元劫’吧。”
“元劫,元劫,赵元劫……”楼娘轻声念叨,这名字的确与先前那个儒雅平常的名字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觉。
赵当世又道:“行,你若没有异议,这事就这样定下了。明早你就带孩子来见我,正式相认了。往后我让后司的人多多照顾照顾你,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如何?”
“谨遵将军之言。”楼娘激动着又要拜下,旋即想到赵当世的嘱咐,收了姿势,改为了一福。那泪中带笑的模样在赵当世瞧来,既是心酸,又是欣慰。
赵当世没有多留楼娘,再温言安抚几句后,就让人送她回去。他本很有些困意,但经此一事,顿时精神百倍,睡意全消。
乱世离人如草芥,这段日子赵营蓬勃发展,使他几乎忘却了尚在回营时的感受。那时候,自己与这个楼娘有什么区别?受张雄飞鞭挞的场景亦浮现眼前,没有实力,就没有选择。
他庆幸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
刘哲果然说到做到,次日天才蒙蒙亮,赵当世就见到了他派来领路的人。
来人统共十骑,由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带着。那汉子中等身材,剑眉星目,还有着两撇八字胡,颇为英武,见了赵当世行礼道:“在下韩衮,在刘掌盘营内充个马军营头,特来接应赵将军。”
闯营军制,营头一职带兵上千,是高层军将了。而这韩衮是带马军的,地位更尊,着他来,刘哲的诚意表露无遗。
“闯王的老本营驻扎在舞阳河南岸,那块地方众营团簇,想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