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景可勤激动之下,自觉声音没有绷住,可沉浸在指挥方遒的袁韬以及周围棒贼,竟无人听到这一声呼喊。
电光石火间,十一支箭几乎是同时齐刷刷攒向突出众人、独立高处的袁韬,速度之快,连轨迹也难觅。以至于当袁韬仰面摔落之际,也不知到底是谁人射出的箭最先将他的性命夺去。
人死即撤。在袁韬军哗然大乱的当口,景可勤等迅速原路撤退。惊慌失措的棒贼们全都涌向忽然倒毙的袁韬,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去寻找行凶者的踪迹。而后,当他们搜遍四周,奋力清除了荆棘藤蔓后,景可勤早带着十余人逃之夭夭,全身而退。
数十里外,同样是密林,杨科新将李效山蹬倒在了地。
时至今日,再一次对视,杨科新突然发现,李效山的似乎之前更瘦了。想来,也很久没有正眼再怎么近距离观察过他,原本以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颊如今看来,竟是有些陌生。
从同榻而眠、恩若兄弟,演变成水火不容,直至现在刀兵相见,有时想想,杨科新居然也记不起最早是因为何事与李效山闹翻。有些仇,不是一朝一夕的爆发,而是日积月累的积压,杨科新坚信自己对李效山是憎恨的,可是,现在的他却说不出这憎恨具体的来源。
“嘿嘿,嘿......”灰头土脸的李效山头盔歪在一边,粗喘着气,这使他看去更加狼狈。他的兵马在回援北营的路遭到了伏击,从接战的那一刹那,李效山知道,他是给“自己人”摆了一道。
“你也有今日。”战场局势已经完全在杨科新的控制内,他望着再无翻身之力的李效山,冷眼嘲笑,“你不是说过,要拿我的脑袋做成酒碗吃酒?现在看看,到底是谁的脑袋先掉?”
李效山摇摇头,眼透出丝许绝望,叹了口气,却没有只言片语。
这表现出乎了杨科新的预料,他本以为,被自己暗算的李效山决计咽不下这口气,不说与自己拼个死活,嘴也绝不会示弱的。可现在,一连颓丧的李效山反而令杨科新的征服欲大打折扣。
“我杀了你,你不恼吗?”
“成王败寇。自你我决裂那天起,我便知,我二人之间,必将有此一场结局。”这时候,李效山说话了,眼神万念俱灰,“我败了,你杀了我;若是我胜了,我杀了你。既是注定该有之事,又有什么恼不恼的。”
杨科新听他幽幽而言,心百感交集。早已逝去的那些经历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李效山瞧他面目呆滞,悬刀不决,提醒道:“你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赵营攻山,胜负难料,要袁天王救过来,形势逆转,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说罢,将颈部衣甲一扯,将脖颈裸露出来,很有些视死如归的派头。
杨科新闻言一呆,而后点头道:“谢了。你记住,只因你曾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今日才不得不杀你。”
李效山听了,干笑数声道:“我知。”
半个时辰后,李效山的首级被送到了驻扎北营的覃进孝面前。一个时辰后,郭如克攻打龙龟寺得手,袁韬阵亡的消息亦至。
“晓得了。”来使眉飞色舞,正欲添油加醋将郭如克攻下龙龟寺的经过娓娓道来,覃进孝手一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使者尴尬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却不知道值此大胜当口儿,覃进孝何以一直黑着脸。
覃进孝虽然勇猛,但在其猛鸷的外表下,却包裹着一颗并不太宽广的心胸。长期以来,他都是施州忠路的天之骄子,即便归顺了赵营,那也是横行无忌,连赵当世有时也得退让三分。曾经自认赵营第一猛将的覃进孝,这段时期却渐渐给强势冒尖的郭如克了下去,心自然老不痛快。赵当世任命郭如克为此战的主力、覃进孝策应时,覃进孝心里便有些不平衡。
原期望以一力连下南北两营的战绩喧宾夺主,抢郭如克风头,证明自己才是赵营名至实归的第一猛将。谁知南北两营虽顺利取下,郭如克那边也马到成功,而且还当场击毙了敌军首脑争天王袁韬,这份功劳一拿来,覃进孝是无论如何也不过的。如此想着,原本获得大胜的喜悦,也瞬间被冲刷个干干净净。
覃进孝心烦,打发走了报捷的使者,郁郁寡欢正想着布置善后工作,郭如克那边却又来人了。
“这厮是猢狲照镜子,没个人模样了!”覃进孝很是恼火,“不收了个棒贼,得瑟什么?”
即便恼怒,郭如克好歹也是此次出击的主将,覃进孝也只能接待来使。
新使者似乎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走起路来端的是顾盼生风,这种志满气骄的模样更引覃进孝的反感。
“营军务尚多,郭千总那里若无紧要的吩咐,阁下免开金口了!”没等来使说话,覃进孝先一句话怼了过去。
那新使者正高兴当口儿,没想那么多,连声道:“有要紧事,有要紧事!”
“那有......”覃进孝一句“有屁快放”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还是强压了下去,“有话快说。”
那新使者点头道:“我部攻下攻下龙龟寺,棒贼大举归降,而今有降众近二千。郭千总需回大营述职,所以前线俘虏管理事宜,想先劳烦千总帮忙负责。等主公那边安排定了,再来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