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哲颇见忧色,道:“但观方才动静,此官军火器甚多,未必易取。”
高迎祥大笑道:“区区小技,何足道哉。适才不过是给他抓住机会,占了些便宜,彼等是否真正精锐,一试可知。”
闯军作为流寇中的最强者,所拥有的资源自也是其他各营难望项背的。高迎祥赖以为根本的,就是骑兵。他最强时拥有数万骑兵,当中具足重甲,亦有近万。凭借这样一张王牌,不单其余流寇望尘莫及,就连一般的明军也难以企及。所过之处,无不是秋风扫落叶。
这几个月,在连遭打击后,闯营骑兵数量大为缩水,可眼下杂七杂八凑起来好歹也仍有着六七千之数,在高迎祥看来,对付对面的官军绰绰有余。并且他判断,陕北、川中、河南等地官军有限,防守本地尚有不及,不可能凑出这么多人在短时间入援关中,综合各方动向,这支万人大军只会是新任陕西巡抚的人。而孙传庭来秦不过三个多月,纵手眼通天,能将这万人练成型,也绝不可能练出一支精兵。只要自己再试一次,对方必将原形毕露。
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闯军复动起来,这一次,高迎祥身畔,上绣“闯”字的大纛一动,遍布于军阵中的十余面大旌旗遥相呼应,然后,无数各种样式、色彩的各级应旗随之飘展挥动,从远处看,闯军上下旗浪起伏,缤纷律动恍如海洋。
赵营的二百骑周遭,同样热火朝天。杨成府耳畔,各种口音、声调的叫嚷与号令交织穿梭,每骑都在向着本部的指挥官方位聚拢,而每个基层的指挥官则带着一个个小队,靠近更高层级的长官。
虽有着十余名塘兵来回奔驰,传达指令,可杨招凤的嗓子还是喊得生疼。又过一会儿,目前一杆大旗指示,喇叭声同起,杨招凤叹口气,对杨成府道:“二哥,有十来骑混到了别处,至今没能寻找回来。”
“不管了。”杨成府应付一句,双眼死死盯着那杆被高举着的令旗,“咱们这边马上要动,收拢好已在的弟兄,不要落下。”
也不知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还是怎么,杨招凤深深吐了口气,挤出笑容道:“二哥,今日天光不错。”
杨成府一夹马腹,而后趁着大队速度尚缓,说话声音还不至于为杂声淹没时轻声还一句:“是啊,许久未见这般的蓝天白云了。”
一般来说,高迎祥最喜欢用一种名为“三堵墙”骑兵战术,但其实,近些年,因为各地助剿官军装备素质的提高以及自家本身马匹损失锐减的缘故,这种成本极大的作战方式已经逐渐给以马军见长的高迎祥、李自成等弃用。李自成提出一种新的战术,没有名字,但看内容,可称“五重阵”。大概思路就是第一重摆饥民与民兵,第二重重步兵,第三重马军,第四重重骁骑,最后则是老营压阵。如此,相比于简陋的“三堵墙”,极大节约作战成本,并且在应付一些棘手局面时有回旋的余地。
高迎祥不是科班出身,自不会墨守成规,他胆子大,早想将这一新战术在实战中尝试一下,而这生死存亡的一战,顺水推舟成了他的试验场。
大战一触即发,刘哲固然对高迎祥孤注一掷的想法十分不满,但他经验丰富,知道现在对于闯军最紧要的不在于判断哪个决策是正确的,而在于令出一人,确保已发出的军令能坚决执行下去。所以,他抛却了一切的杂念,全心全意听从高迎祥的安排,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再似前番一般提出其他想法。
事实证明,闯军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因无作为炮灰的饥民羸兵,高迎祥在第一重摆上了他认为战斗力最弱的上千杂牌军。这些杂牌军虽称马军,可装备极差,马也驽钝,作战能力很低下。有几个小头目不满,想要率部就阵前哗变,刘哲二话不说,立刻斩了七八人以儆效尤。血淋淋的人头插在丈余长枪上来回示众,有效镇压了许多心怀二胎之辈。
赵营的二百骑被安排在第四重的后列,扭头向后,就是杀气四溢,重甲重装的闯营最精锐的二三千老本精骑。杨成府略感庆幸,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用余光小心偷看二十米后的那些高骏骑兵,距离最近的一个闯营将领跨马拔刀,表情严正。背后一杆小旗上“韩”字随风摇曳。
官军发现了闯军序列的转换,杨成府透过重重人影远视,官军三部的前列均分出近千人,摆出一个个小阵。步兵们忙忙碌碌,四下奔走,眼睛一花,还以为是眼眶前的飞蝇。
刘哲作为前线总指挥,驻马留在三、四重阵之间,他识货,直到现在官军从各部方阵中分出的个个独立小阵称为“叠阵”,是以远程打击为主的战斗单位。在他的逼令下,第一重的杂牌马军开始出动。这些骑手素质之差,显而易见,在距离官军尚有数百米时,竟然已经冲锋起来。
不过这倒是刘哲愿意看到的,这些劣骑虽不指望会有多大杀伤,可用来压迫官军布阵是再合适不过。岂料,就这点期望,还依旧高估了这些胆战心惊的前驱。他们矮小差劲的马匹在一两百米的全力加速后,步伐就开始散乱无章。原先还比较密集的阵型这时候早已前后拖拉,稀稀松松。跑在前面的忽然发现袍泽落在自己身后,当即大惊失色,努力减缓马速,而后头的见坐骑已没了冲力,肝胆俱裂,萌生退意。上千骑甚至还没冲入一百步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