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五月。夏帝罗德,陨。其子罗杰年二岁,幼,故由其弟罗格继位。
与罗德时不同,这次罗格的上位却是为了安抚民心。但两年内换了三位皇帝,这对夏国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然而更富有侮辱意味的,新任皇帝罗格,因为此番罗德战败而沦为金国质子,不日将押送至金皇都。
“他们要一个看不见了的人去做什么?!”亲眼见证夏国四代皇权交替的高潇奋力用拐杖敲击地面。
丈夫、亲子、长孙、幼孙。
年俞五十的老人见证了太多的少年意气,也伴随他们经历了太多荣辱。岁月积淀,也令这个陪伴罗启三十余年光阴的女子成长为一个统筹一国的女性执政者。但她却依然对这次金国提出的无礼要求,感到极端的愤怒!
“祖母息怒。”仓促间接下皇位的罗格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的笑容,他的神态与已逝的“罗格”越发相像。
“息怒?”高潇冷笑一声,再压抑不住愤怒,“虽说前朝便有战败国国主作为质子的先例,但那也是在有其他合适的继承人的前提下!”
“而如今,杰儿年幼,你是唯一适龄的王位继任者,且那郁氏非要在你继位的隔天才将书信送到。”说道激动处,高潇双目赤红,眼上竟有水光,“他们未必不知你双目失明,如此还指名要你,这不正是为了侮辱夏国,说我夏国无人,竟要一个残废担任国主嘛?!”
罗格的双眼在两年前的双秀阁大火后失明,这种事当然瞒不过夏国之人,但比起罗格死亡,这种情况实在是好太多了。但此事也定然瞒不过在夏国布有眼线的金国!
便是此次金国讨要的是地位更加崇高,却因为女性身份不得不退居幕后、为夏国至少四代人出谋划策的太上皇后高潇自己,她也不必如此气愤!
罗格是登位的新帝,除却这一身份,他仅仅是个年仅十岁的稚子罢了。但他依旧是夏国的皇,皇是一国的象征,金国指名要他为质,以高潇来看,这不过是金国战胜,洋洋得意,想要侮辱夏国罢了!
“残废?”罗格端坐首位,似是觉着这两个字颇有趣味,将其捻于舌尖滚了几番,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才安抚高潇道,“金国如此认为与我无关,难道祖母也认为我是残废么?”
高潇登时生不出声来。
残废?
眼前这个孙辈,虽然双目无像,但她心里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而这也恰恰是高潇讨厌她的地方。
罗娅与罗格不同。
罗格虽然聪慧,却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锋芒,极易刺伤别人,也容易伤到自己,若一弯极为锋利的匕首,短而精悍,能一击毙敌却也因为刀锋锐利,即便将它收置于匣、掩于山林,也无法藏住那天生凛冽的寒光。但罗娅却仿佛天生知晓,越是锋利的武器便越是要藏于隐秘的鞘中,是以她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智慧,就连亲族都很少能够察觉她的机敏,最多的评价不过是伶俐乖巧罢了。
然而高潇正好是为数不多的,觉察到罗娅是如何可怖的人之一。
“……不。”高潇否认道。
“放心吧,祖母。金国至少在最近两年内不会再对夏国出手。”顶替了双生子的名字与身份的皇如此断言。
“为什么这么说?”高潇按下满腔的怒意,转而疑惑他是凭借什么如此确信这件事。
“金国此次出战正值农时,但他们却依然执意进取练国,所依仗的不过是练国余部与邬城内的将领。是以,他们原本打的该是速战速决的算盘。”罗格细细将自己早已得到的结论说给高潇。
高潇沉默下来,为罗格平稳笃定的声线中蕴藏的自信与他所描述的与现今情况完全相符的形势逐渐冷静。
“本以为手上有顾青云等人作为人质,所以我夏国不会轻举妄动。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兄会如此放手一搏……”罗格沉默一瞬,继而说道,“也多亏了顾青云等人在金军内部呼应,战场上才偶有捷报。本该在九月底最晚十月初便可结束的战争,却被皇兄硬是拖到了现在。金国错过了两次农时,加之金国此次得到了大量原属于练国的北方土地,那里并未有多少适合耕种的土壤,人口虽然因为两年前的大战而有所减少,但也依然是个可怕的数字。”
“连年的征战已使金国消耗了太多粮食,存粮不够而人口增多,他们固然可以依靠隧道与西大陆交易得到食物,但若是想要喂饱全国的人,当然是杯水车薪。若是郁氏不想出解决的办法,那么在今年十月之前,必然会饿死许多人。”罗格放下已经见底的茶杯。
饥荒是可怕的。
折根食木,易子而食,瘟疫、死亡,都因饥荒而起。
罗格接过换沏的茶杯,半掀杯盖向外撇了撇,借喝水以掩饰自己向下的嘴角。
战争、死亡。这是他最不喜的东西。
“而皇兄此次迎战,却也正是令练国看见了他们现在最害怕的东西——”罗格捧着茶,说出自己的结论,“长时间的战争。”
“他们耗不起。”明白了他的话,高潇也放松下来。
“是的。”罗格点头,笃定地再重复一遍,“他们耗不起。”
此番战后,不想再在短期内发动战争的不是夏国,而恰恰是战胜的金国。
“若是夏国纠结余下的全部兵马与金国不死不休,即使最终金国胜利,那么他们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残破山河。更何况还有夏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