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鸿沟两岸的农田之中就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农民们的身影。
在这个时代,由于大部分农民的头上都包着一块头巾,所以又被贵族和士人们轻蔑的称之为“黔首”,久而久之,黔首就成为了底层人民的自称。
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起,大片骑兵出现在了农田旁的大路上,在队伍的最前方,可以看到一面红色的大旗高高飘扬,上书一个“赵”字。
黔首们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虽然都知道北边在打仗,但是那应该是上百里之外的地方,怎么会有大队骑兵出现在这里?
但下一刻,黔首们就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而是直接一哄而散,四处逃亡。
这铺天盖地的骑兵都要骑到脸上了,不跑还杵在这里等死么?
赵奢稍微拉一下马缰,让马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从疾奔变成了小跑,这样呼呼的风声就不会干扰他和身边乐乘的交谈:“乐乘将军,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乐乘耸了耸肩膀,道:“赵奢将军,我从没来过魏国。”
赵奢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正在逃跑的黔首们,朝着身边的亲卫队长道:“去,带几个当地人过来,记得客气一点。还有,不要踩踏农田!”
年轻的赵国大王这几年制定了很多有些奇怪的纪律条例,原本只有寥寥几条,但是现在已经慢慢细化成为了上百条军纪,其中比较有名的像什么禁止屠城、禁止污辱女性、无军令的情况下禁止抢掠黔首们的粮食物资等等。
禁止踩踏农田则属于不久之前刚刚最新的第一百零八条军纪,违犯者将会受到踩踏面积的三倍罚饷处罚,并且施以髡刑(把头发剃光)。
就算是要刻意的绕过农田,单单以身体素质而言瘦弱的黔首们也根本不可能跑得过赵奢身边这些身强力壮的亲卫,所以半刻钟之后,十几名黔首就哗啦啦的跪在了赵奢的战马面前,一个个瑟瑟发抖。
赵奢用雅语道:“你们谁知道启封城在哪里?”
无人应答。
一旁的乐乘忍不住道:“这些黔首哪里会说什么雅语?不如直接找个会说魏语的人吧。”
赵奢想了想,又用赵语重新问了一次。
这一次,终于有人回话了。
“将军,我知道启封城在哪里,请将军不要杀我和这些乡邻。”
乐乘有些惊讶的循声看去,发现了一名年纪大约在三十多岁,身体颇为瘦弱,脸上带着几分惶恐神色,看上去缩头缩脑的中年男子。
虽然带着很浓重的魏国强调,但是这中年人的确说的是赵语。
赵奢神色微微一动,对着中年人道:“我不杀你,就是问问路。启封城在哪个方向,距离此地有多远?”
乐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赵奢有点在说废话的意思。
就这些一辈子除了服兵役之外没离过家乡的黔首,能知道启封城的方向就不错了,还能懂距离?
在得到了赵奢不杀人的保证之后,少年的表情镇定了不少,说话的时候也利索许多,答道:“启封城就位于此地西南方向,大约六十里的距离。”
这下子,乐乘都有些惊讶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六十里?”
中年人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去启封城卖过粮食,要走两天才能走到,一天能走三十里,所以就是六十里。”
赵奢微微动容,道:“你真的去过启封城?”
中年人连连点头。
赵奢想了想,道:“你且报上名来。”
中年人将腰微微一直,拱手道:“侯赢,见过将军。”
乐乘啧了一声,心道:“原来还是个破落士人。”
这年头,真正的黔首是没有姓氏的,通常只有一个单名,甚至很多连名都没有,只有什么庖夫、狗屠之类的外号代称。
像侯赢这种有名有姓但是却也沦落到种田的其实比比皆是,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侯赢有名有姓,那就代表着他依旧是士人的一员,而士人正是周朝贵族阶级之中最低的一个等级。
所以在乐乘的心中,这个侯赢就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卑贱黔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家道中落的士人。
自己人。
在听到了侯赢自报姓名之后,赵奢的脸色也是一动,拱手还了一个士人相见之礼,然后道:“侯赢,本将军乃是赵国裨将,和你们魏国属于盟友,此次是为了击败侵略魏国的秦军而来,你既为魏人,可愿意当本将军的向导?事成之后,本将军自会报上去,给你一个军功出身。”
侯赢略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赵奢鲜亮的盔甲和胯下精神饱满的高头大马,突然问道:“敢问将军,可是龙骧军?”
赵奢闻言不由一愣,笑道:“你也知道龙骧军?”
侯赢沉声道:“龙骧军击败齐军纵横天下,威名远播,赢虽然是山野鄙夫,但也如雷贯耳。”
赵奢笑道:“想不到你看上去其貌不扬,倒是个会说话的,怎么样,这个向导你当不当?”
侯赢拱了拱手,道:“既然是将军征调,侯赢自然义不容辞。但是不瞒将军,侯赢尚有老妻幼子在家中,此去胜败难料,若是万一……”
赵奢打断了侯赢的话,左右掏摸了一下,干脆从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