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容趴在漆吴居三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零星的几个人影,疑惑道:“为何今日人这么少?”
周永解释说:“集贤馆每旬有三日辩学,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周静容新奇道:“集贤馆?辩学?”
周永笑了笑,为她科普:“姑娘有所不知,集贤馆乃是一家书斋,藏书数量之多,不只在咱们浦河县,在整个延平郡都排头号,是文人学子最爱聚集之处。辩学是一种学术交流,学子各抒己见,也能增进学识。每逢辩学日,还有许多其他县的学子特地赶来呢。”
周静容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说:“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周永应道:“好,那我去准备马车。”
周静容来到集贤馆,馆内外果然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待她走下马车,还受到了一小波注目礼。
夏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大户人家的女子若单独出门也会遮挡容颜,如周静容这般大摇大摆的还真不多见。
不过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馆内传出的阵阵欢呼声吸引,周静容也随着人潮不顾形象的挤了进去。
待入得馆内,已没有座席,周静容只能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
众学子分列而坐,中间悬挂着一副画,正是今日辩学的内容。
周静容探头去看,惊讶的发现那幅画竟出自她的鲛人传说?!
一学子起身朝众人施礼,温文尔雅,言语间却颇为不屑一顾:“此画不过娱乐市井,难登大雅之堂,不知有何可辩。”
又一学子驳道:“这位仁兄此言差矣,此画形式创新,颠覆传统,是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怎说庸俗?”
“什么艺术形式,不过是涂鸦之作罢了!难道但凡有别于传统,便是创新?此作有失严谨,附庸风雅,分明是哗众取宠,俗不可耐!”
“我倒是没看出哪里附庸风雅,此作个性鲜明,独树一帜,分明是难得的佳作!”
……
周静容听了几句,便觉得意兴阑珊。
他们辩来辩去也总绕不过雅俗之辩,什么事都能扯到阶级上。士为上,商为下,雅为上,俗为下,真是狭隘。
“何为雅,何为俗?”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周静容也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是傅云深。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身姿挺拔,如一支翠竹傲然于天地间。
周静容突然发现,傅云深虽有着出色的容貌,但他的风华气度并非容貌给予,而是自骨子里流出来的。他站在那里,闲适淡然,如淙淙流水,如朗月清风。
傅云深缓缓开口:“雅俗之辩已逾千年,从未争论出对错,所谓的雅或俗,不过都是个人喜好。若非要以雅俗论,依在下之感,此作通俗易懂,寓教于乐,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有对人性贪欲的讽刺,有警醒世人的作用,雅士白丁皆追逐,能够做到此般雅俗共赏,乃是真正的大雅……”
周静容愣愣的看着傅云深,听着他口吐珠玑,心潮澎湃。
倒不是因为他对她画作的肯定,而是他作为一个古人,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有如此超脱的思想,实在难得。
周静容喃喃自语:“我突然觉得,傅云深有点帅哎!”
弦歌听得一脸懵,帅又是何意,二奶奶到底是在夸二爷,还是损二爷啊?
弦歌还没想明白,便见言风隔着好几层人群冲她打招呼:“小弦歌!”
弦歌没好气的瞪了言风一眼,他也不过就比她大了半年,总像叫小孩儿似的叫她,真讨厌。
言风来到周静容面前,笑嘻嘻的说:“二奶奶,二爷在里面有雅座,小的带您过去。”
周静容随言风来到雅间,掀开隔帘便见到了熟人,欣喜道:“宋姑娘。”
宋汀兰见到周静容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淡淡道:“不必如此客气,说论起来,我还该唤你一声二嫂。”
宋汀兰和傅云深都是高冷那一挂的,周静容也找不到共同话题,两个人便一直相对无言到辩学结束。
傅云深和一位面目清秀气度温润的男子一同走进来,向周静容介绍道:“这位是大姐夫。”
周静容明了,这位便是傅云深的堂姐傅春华的丈夫,也就是宋汀兰的兄长宋子言,和傅云深亦是同窗。
宋子言赧然道:“我刚刚才得知,原来那副鲛人图是出自弟妹之手。”
宋子言刚刚辩学时,是站在不看好那一方的,是以有些不好意思。
周静容无所谓的笑笑:“各花入各眼,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评说,大姐夫亦不必介怀。”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的豁达之言,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做戏,毕竟这和她之前粗鲁狭隘的形象大相径庭。
几个人出了集贤馆,各自回家。
宋子言对宋汀兰道:“兰娘,你先上车等我,我去给你嫂嫂买栗子糕。”
宋汀兰嘟囔道:“让小厮去买不就行了,偏要亲自去。”
周静容微笑,心中感叹,便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也有真心人,不知她的幸福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