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之本不曾想过要杀了刘鼎,可当时情急之下,不觉奋尽了全力。这一剑洞穿刘鼎胸膛,令其心脉断裂,立时血流如注。柯以之命人将重伤的刘鼎送出城外,交给朱温。
朱温接到刘鼎时,刘鼎已是奄奄一息。朱温心中一阵惶恐,不敢隐瞒,星夜派人奔赴黄巢处禀报实情,请五禽谷传人王荆来救刘鼎。王荆自随军以来,累救伤残军士于生死一线,深得黄巢军中尊崇,奉为「神医」。
朱温在军帐中来回踱步,身上大汗淋漓不断,他把额头擦了又擦,宽慰刘鼎道:「少侠且待,王神医须臾便到!」
刘鼎见朱温在一旁焦躁不安,勉强开口道:「我辈……江湖中人,本就福祸……难料,死……则死矣,将军……无需自责……」
朱温问道:「那柯以之已受了箭伤,怎会重伤少侠?」
刘鼎道:「是我……一念之差,不忍……杀……他……妻子……」
言未迄,一命呜呼。自此,阴阳家传人又少一人。
朱温见刘鼎丧命,不觉瘫在原地。不久,王荆赶来,却为时已晚。王荆看着刘鼎已经变凉的身体,叹息不已。
刘鼎的死讯传到了黄巢军中。黄巢得知后悲痛欲绝,接着拍案而起,怒道:「传我军令,大军星夜奔赴宋城,限于天亮前破城,与我儿报仇!」
当夜,黄巢数万大军悉数将头上的黄巾换下,缠上白布,更有许多白旗白巾甲。大军行处,只见白茫茫一片,如七月飞白雪,落在世人头。大军引吭悲歌,于悲鸣声中赶往宋城。
近十万头缠白巾的草军将宋城团团围住,四面攻打,火光照得宋城的夜空如同白昼一般。柯以之听闻黄巢亲率大军而来,便带伤上了城楼,调度军民四下防守。几番攻守下来,草军横尸遍野,尸体落积渐渐高过城墙。此时,宋城守军箭矢火油诸多守城之物纷纷告罄。草军踏着城下的尸身,纷纷登上城墙。不过两个时辰,四面城破。
城破之时,黄巢便传下军令:「得柯以之首级者,官升sān_jí,银赏千两!」是以三军用命,山呼海啸着皆要杀柯以之。
柯以之见草军顷刻间破城,便率残存兵将且战且退。柯以之与数百残兵奋力冲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退到了南城门的张巡祠之中。
这张巡祠是安史之乱平息之后,皇帝亲下敕旨建造。正祠四周垒有朱色高墙,正前是一道朱色高门。进了高门,则是一条半里长的宽阔大道。大道以巨大的青砖铺成,正中立着一座两丈来高的铁塔。那铁塔共有七层,塔身精雕细琢,绘有各式的法器铭文,塔里每一层都亮着七盏青铜油灯。大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松柏,将朱墙尽数遮拦。大道尽头是一排数丈来高的石级。上了石级,是一片宽阔石台,石台中间便是张巡祠主殿。主殿上挂了许多匾额,正中间是上下两道黑匾金字的题额,上面一道以篆书,下面一道以楷书,皆写着「忠烈千秋」四个大字,这与关圣庙上常题的「忠义千秋」仅有一字之别。其余大小匾额衔满殿宇屋檐,诸如「青史有名」、「保境安民」之类。
那张巡祠的主殿高有五丈,广有百步。殿前十根粗壮的漆红木柱,有合抱之粗,显得气势犹壮。主殿之中,正中供奉一具塑像的便是张巡。那具张巡塑像一脸正气,满目刚毅,饶是正襟危坐,仍有一丈来高。身上描金漆红,头戴镂金兜鍪,身披染黄绸缎,腰悬青锋宝剑。他身旁还有两员虎将塑像,其中一具的手指断了一根,便是张巡麾下的猛将南霁云。当年南霁云孤身突围向贺兰进明求援,不料贺兰不肯发兵相助,南霁云便咬下一指明志,随后与张巡一齐战死。另一个则是许远。
朱温大军聚拢张巡祠前,先派亲兵招降柯以之。柯以之将来人一剑剁为两截,痛骂朱温助纣为孽,危害乡亲。
朱温得知使者被斩,不禁怒火中烧,便指挥草军猛攻张巡祠。柯以之吩咐麾下众人,双手分持两刀,口中再衔上一柄匕首,挥手甩头之间皆可杀敌。柯以之等人凭栏绕柱,拼死而战,须臾间,血染张巡祠。朱温见柯以之做困兽之斗,便命人堆积柴木,放火焚殿。最终,张巡祠被大火焚毁,墙门一起坍塌,草军一哄而入。草军刀枪齐下,将柯以之麾下众人杀得一个不剩。朱温将张巡祠焚毁,将身负重伤的柯以之团团围住。
柯以之身中数十刀,犹自立而不倒。他见麾下众人皆死,不觉仰天长嚎,其音悲切而凄厉,震怖草军众人。嚎罢,柯以之看向张巡塑像,拄剑大叫道:「张公在上,我辈宋州男儿不辱忠魂!」
言讫,张巡塑像轰然而碎。草军蜂拥而上,乱刀挥砍,将柯以之斫为肉泥,与张巡塑像的黄泥朱漆混在一起。
柯以之已死,朱温率部复命,迎接黄巢入城。黄巢率大军入城后,惨笑一番后,喝令三军道:「此城恨多极,不屠恨何已?将此城化为灰烬,鸡犬不留!」
朱温闻言吃了一惊,急道:「将军不可!杀害公子的柯以之已被乱刀砍死,何必牵连无辜百姓?!」
黄巢怒道:「区区一个柯以之,怎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怎能消解草军万千尸骨?无辜?哪个无辜?敢杀我黄巢之子,老夫便要他全城陪葬!宋城,从今日起便是一座死城!」
朱温再劝道:「万望将军三思!自古屠城者皆留千古骂名,将军岂可因一时愤慨而自毁一世英名?!」
黄巢仰天嘶叫:「老夫掘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