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行一怔,沉吟不语。
酒肉呈上来时,派出去的士兵回来了,在晏七行耳边说了几句,晏七行的脸色一变,拦住我正伸向酒爵的手,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酒里有毒!
“整条河亦被投毒。”晏七行简单地说。
他指的是附近供应王庭用水的那条河。
王台上的司仪高声道:“左谷蠡王伊稚斜为大单于贺寿。”
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中年精壮大汉,宽肩窄腰,虎步生风,上得王台向单于跪拜道:“臣弟伊稚斜拜见伟大的撑梨孤涂单于,愿大单于福寿延绵,祝大匈奴万代千秋霸业永存!”
这个人就是伊稚斜?极端仇视汉朝,屡次主动兴兵最后却败于刘彻之手,被逐到漠北之地疾病而死的伊稚斜!
意图谋逆的人会是他吗?
我希望是他,让他们自相残杀吧,最好两兄弟都死翘翘,于单登基,南宫摄政,兵不血刃除去匈奴这一汉朝的心腹大患。
再次一些的结局是军臣被杀,伊稚斜登基,那也是件好事。这个伊稚斜是个笨蛋,抛弃了冒顿单于跟军臣单于一贯以小股控弦骑兵诱敌,以大批军队歼敌的策略,偏要跟汉军硬碰硬去拼杀,在汉军实力大增的情况下不死才怪,由他来做这个丢脸失败的匈奴王对汉弊少利多。
又一种结局,谋逆者服诛,军臣再做七年的单于,一个小时前我还盼望是这种结果,但现在,我希望看到他的血!
我握紧了拳头……手很痛,举起手掌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指甲嵌进了掌心,每掌四条血痕,难怪痛不可当。
晏七行轻声道:“投毒之事须告知军臣单于,否则必坏大事。”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去,我们静观其变。”
当初想助军臣单于,是想到于单王子年少势单,单于若死,他必定会按照历史所说争位不果,投降汉朝,在汉朝未准备完全的情况下,伊稚斜登基会对大汉不利。但是看了刚才那一幕活人火祭后,我心里对军臣单于这个人实在是恨恶透顶。尽管献祭之事乃是匈奴的恶俗,但我还是把这笔帐算到他的头上。
所以最好的方法:干脆乘他们鹬蚌相争,一箭双雕杀了军臣单于跟伊稚斜,彻底改写历史。
而那位不幸遇难的姑娘,一定也这么希望的吧。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发现,“杀人”这个念头已经很容易便在我心里浮起了,它开始变成一种解决事情的手段。
晏七行默默地看着我。
我只好说:“等于单王子封了王储再说。”
所有的人都在痛饮,所有的人都在欢笑,独我冷眼旁观。
我仰望长空,心里默默地说:你若在天有灵,就让你临终遗言一语成谶。
中行说又回来了,我紧紧注视着他,连他脸上的表情都不肯放过,我看到他向军臣单于微一颔首,随后低头入席时,却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果然接下来,军臣单于宣布了另一件喜事,经萨满法师祈天定命,腾格里神指定王子于单自即日起成为大单于王位继承人,大匈奴自此有了自己的王储!
王储的加冕礼十分的简单,于单王子淳朴单纯的脸挂满了喜悦,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真的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晏七行没有再提通报军臣单于饮水被下毒的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没有心情细想。
酒席从中午吃到黄昏,从黄昏又到晚上,呼喝行乐之声充斥满耳。但是没有变故,连预料中的中毒事件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难道那晚我跟晏七行都听错了?
滴酒未沾,水米未进的我开始焦急起来。
月上中天,四处篝火。微醉的官员不分职务官阶,拉着姑娘们在篝火旁围成圈儿在跳舞。军臣单于喝高了,在南宫公主的扶持下退席,王子于单拉着晏七行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伊稚斜和中行说,但他二人只是喝酒宴乐并无异状。
这事透着邪性!
中行说起身,应该是去解决内急,我按了按腰中剑,看一眼被于单拉住无法脱身的晏七行,离开了座位。晏七行远远地望着我,眼中满是焦灼,八成以为我去闯什么祸。
我是想闯祸,甭管兵变不兵变,中行说都死定了。
我跟着中行说七转八折,来到一处离帐篷稍远僻静的地方,中行说忽然猛地转身,离着我四、五米远,跟我来个面对面。
我没有躲藏,站在原处冷冷看着他,,只是感觉他十分镇定。
“刘大人一直跟着我,莫非有所图?”
“是。”我回答得干脆。
“所图何事?”
“你的命!”
“呛啷”长剑出鞘,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在此时发作,风华绝代的南宫公主、满面风霜的老奴隶、被活活烧死的汉朝女子的脸如电影画面从我脑海闪过,从未主动杀过人的我一剑直指中行说的咽喉。
“铛”的一声,两剑相交,迸出火花!
挡我一剑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左谷蠡王伊稚斜!他的身后,一队匈奴士兵手持火把簇拥着一人,竟是军臣单于?!
我的心登时一沉,知道出大事了。
中行说奴媚媚膝上前对单于禀道:“大单于,老奴早就说这刘丹心怀不轨,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他这是想杀老奴啊。在匈奴的王庭杀匈奴的官员,他根本没将大单于放在眼里,老奴看先前大单于遇刺一事,只恐与这汉使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