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迈出一步,那抹黑色已跳下了宫阙,消失在满天雨花之中。
我踩着积水拼命追赶,是他!
师父,李叔夜,他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闪而过?直到衣衫湿透,直到心凉如霜,我再未寻到师父的一抹影子。
“李叔夜,撩完就走,还真是你的风格啊!”
站在冷雨中,我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影,竟觉得心都硬了。
我!算什么!
溜回宫时,春华、秋实还睡得香,我全无困意,褪去夜行衣,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狼狈,突然好想大醉一场,把心中所有的悲凉都冲走。从前心烦时,韩子渊都会提着两坛酒,他一坛,我一坛,他对我说过:“小玖,皇权不是你想不想得到的问题,自古成王败寇,英王荣登大宝之日,你我必死无疑。”
他说:“你扶持英王,一心想做一个逍遥王爷,浪迹天涯,想法虽好,但只能是妄想。”
他说:“我追随你,愿扶持你做一代明主,而今,你既不愿争,我便走了,不是你不好,是我投错了主。”
他说:“小玖,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韩子渊!我又重生了,我做过乞丐、入过武林、进过教坊、出过红尘,甚至做过家禽野兽,如今我又置身于这诡谲的皇宫中,我决定争一回了,你在哪儿?
天蒙蒙亮时,我才辗转睡去,睡得不踏实,心烦意乱,连梦境也变得可怖起来。
我梦到了那阴暗的地牢,梦到了英王,他亲手拿起铁锤,砸断了我的手脚。那刺耳的磨刀声,我还听得十分清晰,我的膝盖骨被剜去,只能跪着仰视英王,他的脸上,沾着我的血,他只用手指抹了一点,蹭到我的囚服上。可英王依然不解恨,又一道圣旨,把我送到了铡刀之下。他脸上得意又残忍的笑容,成为我百年来最恐怖的梦魇。
再睁眼,又是一个没什么不同的早晨,春华秋实在身侧伺候,我僵硬地应付着她们的每一句奉承。
太子选妃的事情在皇宫里传遍了,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杨仲宣给春华传了消息,说我那才及笄的表姐也要参选,我木然地应了声,没有给他回信。
杨仲宣差人又送了几次药来,通通被秋实收走了。我最近常到锦绣宫去玩儿,云霁寒没有过问,他是个繁忙的太子,皇帝把大半国事都交予他,只要我还在云霁寒的五指山下,没有威胁到他的根基,他不会发作。
春华今日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睛瞧我的时候,又有些躲闪,我瞧着别扭,便问:“何事呀?”
“主子!”春华神神秘秘地、鬼鬼祟祟地低声说,“奴婢听说,未央宫,闹鬼了!”
“啊?”我抱紧了怀里的小九往小榻里侧缩了缩,急道,“你又吓唬我!”
“不是的,主子!”春华快把头摇下来了,她瞧了瞧身边的秋实,好似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主子,这可不是奴婢空穴来风。奴婢刚听未央宫的红桃说啊,未央宫昨夜值夜的李公公,撞见了,都吓晕过去了。”
秋实正在为我整理换季的衣裳,听了春华的话,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了几分相信,她说:“李公公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能被吓晕,说不定未央宫真出乱子了。”
春华应道:“可不就是吗?不只李公公,未央宫里的奴才们还有几个见着的,有胆子小的,这几日都不敢近前伺候了,”她压低了声音,说,“奴婢还听说,那鬼啊,是个女鬼,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地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别说了,别说了,吓死了!我都不敢睡觉了!”我捂住耳朵,佯装成受了大骇一般。
“禁言!”
秋实呵斥了春华,道,“吓坏了主子,当心太子殿下撕烂你的嘴!”
春华立即噤声,跪地认错:“主子饶命,奴婢错了!”
我继续捂着耳朵,心底其实更感激她。
没有不透风的墙,人言可畏。作为“始作俑者”,我真心感谢宫中这些长舌妇。这世界有没有鬼我不确定,但我确信这皇宫中的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鬼。
小九在我怀里微微打着鼾声,我摸着他柔软的肚子,突然莞尔一笑,冲着春华说:“你坏!就罚你把廊下扫一遍!”
我又牵过秋实,说:“我们到东宫玩儿去。”
儿时,我把东宫当作游乐场,这三年云霁寒的人设越发朝着冰山霸道总裁发展,管我也严了,不到我求他的时候,我绝不踏足此处。上次来,还是他送我小太监的时候。东宫的禁卫从不拦我,我一路驾轻就熟地往正殿走,见元亮和长生都在殿外候着。
“哎呦小主子!奴才给小主子请安!”长生看到我有些吃惊,躬着腰倒腾着小碎步到我身边,说,“主子正在议事,要不您先到偏殿候着?要不奴才到里头给您通报一声?”
“没什么事,我到偏殿等着。”我高声说,云霁寒定听得到。
我心道,未央宫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此刻说不定正发怒训人呢!
我进了偏殿,立刻就有宫人端来了我爱吃的糕点,我拿起一个细细品起来,又过了半刻,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进了偏殿,她巧笑嫣然,向我服了服身子,道:“奴婢回公主殿下的话,太子殿下公务缠身,命奴婢过来,给公主殿下解闷儿。”
我上下打量这女子,面容清丽又带着几丝柔媚,唇脂涂得火红,魅惑又张扬,定是哪位大人送来的美人胚子。
我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