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肉眼难见的雪花飘落,还没落到地上便随风融化,土地一片湿润却无泥泞。
一双布鞋稳稳的停在了城门一里外的茶摊,寻了个无人的位子,张口想来一杯清茶,但随即想到这里不是李村,也不是那间酒楼,转而要了一碗白水。
清茶一文一碗,白水不要钱,这是越州大多数城外茶摊的规矩,虽无人看管,但都是行内默认的。
真要追溯起来,那得说到百年前,那时候离朝在西线芒砀山牵制住了无名骑主力,又在海碗口伏击了刚刚由船上岸,直属武殿指挥使的端朝武卫。
三十万离朝铁旅迂回入山道,直扑越州崎领郡,试图打开一个缺口。
越州是端朝最东边的一州,境内多山,于骑兵不利,但只要出了越州便是一马平川。
武卫奔赴前线,长安空虚,三十万铁骑志在必得兵临长安城,至于途中守军和藩王根本不用放在眼中。
时任武殿后将军的宇文化临危受命,自宛州起十万步旅赶至越州,抬棺而行。
宛州乃安逸之地,端朝近半赋税出自于此,宛州之兵自然可想而知。
当时一天夜里,大军行进至城外,城内水源被尽数破坏,宇文化口渴难耐,见一茶摊有茶水相赠,便喝了一碗。
等到离开后,副将借着火光提醒宇文化嘴角带血,宇文化大惊,赶回茶摊后却只见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从那天起,赶至越州的宇文化面对三倍于己方的敌人,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整个越州血流三月不止,硬生生撑到了回撤的武卫增援。
当时宛州十万步卒只剩千人守孤城,等到战事平稳后,只要是越州境内,城外茶摊一律白水不收一文钱。
也正是从那时起,宇文化升任武殿前将军,他的儿子也同样如此。
到了现在的孙子宇文源,一门三代金戈铁马连任了端朝百年的武殿指挥使以下第一人。
尤其是宇文源,更是从指挥使手中抢到了不败之军,无名骑的虎符。
想着这段带着温热血腥味,越州人口口相传的历史,李清河吹了吹碗,初春微凉,白水也是热的。
山地汉子性子直烈,女子也是如此,比不得宛州江南的柔侬软语,但心里却也是热枕的厉害。
李清河借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白水,吃完了随身携带的干粮,朝着郡城走去。
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三月上旬就会开始春考,他要加快脚步,要不然报名都赶不上。
他这次出来除了躲避荔枝的心意,试一试考考科举,还有就是长安曾经说过:总待在一个地方人会变傻,尤其是你这种只知道刨地睡觉的,如果你想修道,那更是要读千卷经,行万里路。
郁闷的舒了口气,李清河心中想着:以前长安说过那么多屁话,怎么到头来一句句越来越合适,难道我傻了?
“看一下包裹!”
卫兵的喝声将他惊醒,随手打开了包裹,几袋干粮,两三本书,一柄拂尘,两个牌位。
还有一枚手指大小,刻画着莫名纹路的铁牌,那是朝廷送恤银时一起送来的,战死沙场的士卒都会有这么一块铁牌来证明他的身份。
李清河看不懂铁牌上的纹路是什么意思,但值守城门的卫兵清楚,视线轻轻一扫,眼睛陡然睁大,挥了挥手,神色肃然起敬:“请!”
李清河点头进了城,那卫兵却还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无名骑的铁牌,端朝三百载的不败之军。
其实这块铁牌除了象征死去士卒的身份,什么作用也没有,但同为行伍之人,如何能不叫他心生敬畏。
崎领郡的郡城背靠大山而建,只可惜前面没有水,但这里依旧繁华不已,虽是正当午,但城内热闹的气氛和天气相冲,反倒让人心情舒畅。
但李清河现在街道一边,躲过了行来的马车,心中一愣一愣的,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父亲的恤银加上李长安这么多年的救济,满打满算九十七两三文钱。
站在街边思虑了一下,李清河决定先去官署报名春考,询问着街边的摊贩,他左拐右拐,穿街而过,来到了主学官署。
一进门就看到不少同样的学子正在排队,李清河身上穿的是荔枝亲手做的儒衫,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大户人家,但看上去也非寒门。
有人看他嗤之以鼻,有人露出了想要交好的神色,但都被他无视,静静的站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才刚刚站定,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听似着急实则毫不在意的呼喊。
“哎呀呀,来晚了来晚了,再晚一步就赶不上春考了。”
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李清河的身后,他和众人一样向后望了一眼,就见一位散着头发,模样俊俏的弱冠学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身上虽然穿着大氅,但只剩下一层布料,还满是补丁,像极了打肿脸充胖子的虚荣之人。
用李长安的话说就是:狗屁,伪君子!
“这位仁兄……有何指教?”男子笑着问道。
李清河摇了摇头:“没事,有阵风吹过来了。”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仁兄真是个妙人。”
报名的速度很快,检查了是哪里学塾结业的,是否有结业文书,认哪位先生为师就够了。
李清河从包裹的书中抽出陈先生的‘介绍信’,心里有些忐忑,按道理讲,他没上过学塾,所以没有结业文书,是没办法参加春考的。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笑声:“讽刺,天大的讽刺,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