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是一种潮湿的阴冷,带着刺骨寒风,直到身子骨里;北方的冬虽然干燥,气温低的让人不敢出门,在冰天雪地里撒一泡尿,瞬间成为冰雕。
北方人说南方冷,冷的让人回味无穷,南方人去北方,说真鸡儿冷,在这鬼地方鸡儿比平时短了一半。至于南方冷还是北方冷,各说纷纭,不过冬儿无论在南方、北方又哪能惬意舒适?
除非是在南岛,那儿冬暖夏凉,但国家就那么一个南岛,岂能尽如人意。
严寒、凛冬,北方有地暖,一小瓶二锅头下肚,外加上一碗热腾腾的牛杂面,天生和不凡还好,两人穿得单薄,老人摘下了头上破旧的大军帽,露出花白稀疏的头发,比之前似乎看上去还要大上几岁。他还是有些拘谨,将那件穿了数十年的军大褂解开了几个扣子,里面的小马甲褂子有几个破洞,尽管是在冬天,依然散发出一股并不太好闻的味道,他或许意识到了,又将大褂扣子系了回去,憨厚的一笑,里面又有多少无奈,人情冷暖自知。
不凡看在眼中,想到曾经,不由摇了摇头,他没有勉强老人放飞自我,就好像曾经卑微的自己,总是小心翼翼。
“再来两瓶二锅头,两碗牛杂面”。他一吆喝,又对老人劝酒。
“老人家,你咋地,说给你小兄弟听听,看你小兄弟能不能帮你”。曾不凡操着一口浓重的忘川话,自从跟着天生,他已经好久没说了,但从小说到大的方言并不陌生。
老人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嘘寒问暖了,酒喝的也不少,颇有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当了九年兵,当了九年兵啊,俺给军队抹黑嘞,俺对不起连长,对不起祖国”。
他语气哽咽,不断重复着这些话,难以表述更多。
“走一过”!不凡端起二锅头和老人碰了一个,闷起一大口,一瓶二锅头终于见底,催促着老板娘赶紧上酒。稍等了一会,他拧下瓶盖,又自顾喝了一口,道:“现在政策不是挺好的吗,特别是像您以前的老兵,国家不都有补贴吗”?
“有(第四声)”!老人只说一字,似有难言之隐,只闷头吃面。
不凡低头吃面,过了一小会,又和老人碰了一个,“俺不勉强你,只是看你(四声)的年纪比俺爹俺娘还大一些有点心痛。以前俺也是个混小子,到处惹是生非,么钱了才会想到家,想到俺爹妈,以为问他们拿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么你生俺下来干毛球啊!俺爹俺娘不是那种有本事的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俺有需要,俺爹俺娘从么亏待过俺,今天如果没有和您老说这么多,还不知道俺欠他们这么多”。
我本纯良,奈何时事造人,我适应了这个社会,我已不是我。
不凡感恩,感谢,如果不是遇到天生,他找不回原来的曾不凡,这一生他不欠天,不欠地,但亏欠父母的,用什么能衡量清楚呢?
他想家了,想家里的爹娘。
“俺……”老人开口说了一个字,不知该怎么继续,闷头喝了一大口,惆怅若失,“俺家的仔若是有你一半,俺现在到地下见婆娘也知足了”。
老人十九岁参军,经历过苦日子,那时候各方面动荡,老人作为军队内保奔走在国家的每个角落,若是有动荡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考虑到个人问题,光荣退伍。因为家徒四壁,那时候退伍的军人可没有如今的阔绰,退伍了就是一大笔退伍金,不过分配工作是有的,老人成了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一心又钻在事业上,三十多岁才碰上知心的姑娘,结了婚,生了子,对于老来得子,两口子自然将他当成了宝。
老人的婆娘自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没几年便离开了他们,老人带着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之拉扯长大,直到自己退休,直到孩子找了自己第一份工作,以为可以好好享享清福了,又哪知,这只是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老人姓杨,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平时工作忙,又是单亲,孩子从小孤僻,喜欢打架,后来就跟着所谓的老大混。
一个军人,一名警察,眼里又岂能揉沙子,老人五十六,孩子二十一,他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他,小杨抬着头不肯服输。
老杨六十五,小杨而立之年,捅了人,没死,重伤,小杨害怕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低头,老人弯腰,下跪,将一辈子的积蓄拿了出来,作为补偿,祈求别人免于起诉。
小杨还是被公安机关带走了,有老杨的面子,当事人看在老杨的态度没深究,小杨只被判了三个月,回来后的小杨将那当成了资本更肆无忌惮。
老杨累了,留下了房子,留下了退休工资卡,流浪在忘川,今年,老杨已经七十有一,兜兜转转几次,找邻里问问孩子的情况后,摇了摇头,又默默离开那个离他咫尺天涯的家。
不凡举起酒瓶和老人碰了一个,“那您有什么打算”?
他的确没想到老人还有着一段属于他的传说,其实老杨当年有希望提干,只不过那拧巴的性格直到退休还是一个警员,只不过局子里的每个人,上至领导,下至新人,都对这个至情至性的小警很尊重。
“天为被,地为床,黄土一杯,还能咋想。”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即便如今孩子再犯下错误,他已经无能为力,此生便如此吧,一个碗,一个布袋,浪迹天涯,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