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冰冷、无边无际的苍凉。
赵宸像个无关的看客,静静看着雪地里的小人儿。
那是她自己,十一年前,六岁的她——
此时她眼中空洞,满身血污,正不停朝一个方向跑,摔倒几次后,趴在雪里,青紫的手扒动半天也没爬起来。
“不能死、不能死…”她微弱念着,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小。
“您不会死的。”有人走来,模糊的着甲轮廓里,透出一道炙热贪婪的眸光。
她没有任何反应,一边无意识地念着,一边继续挣扎着爬。
那人钳住她,用力掰开她的嘴,往里面丢了一个像是药丸的东西,又给她灌了几大口酒,“…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会伤害您…”
他像在看一件珍宝,“和我走…咱们回去…您会活得很好…”
声音断断续续,音调错乱古怪。
一直麻木的像具尸体的她,似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稍复焦距的眼睛里,惊诧、恐惧、不敢相信…
她僵硬的身体开始颤抖,眼睛血红,不知哪儿生出力气,用力地撞向那个人。
那人没有躲闪,还戏谑地笑了笑,并伸出手试图抓住她——
忽然,自远处激射来一枚铜钱,正正钉进那人的手背,鲜血溅开,令他痛哼,猛地缩回手向铜钱来处看去。
年轻的玄清卖相好得出奇,眸中孤冷淡漠,鹤氅浮动,像是仙人般踏雪而来,铜钱剑搅开夜色,斩向那人…
二人交手,扬起阵阵雪雾,目的都是想把她夺到手,却又都被对方牵制阻住。
“你不是长明军的人。”玄清忽然道。
那人冷笑:“…你带不走她…不属于…”
………
暗夜里,大雪纷纷,方向仍是东山那个深坑。
她机械地爬着,不时抓起雪往嘴里塞,掺杂血红的雪化开,变成极淡的血水。
雪越下越大,覆满她身上,她也随之越爬越慢,直到停在深坑不远,不再动,渐渐被白雪覆盖,像个坟包。
慢慢的,那里已经看不出有个人在,但落在那张脸上的雪还在化,她还没死。
不知过了多久——
“不能死…”雪堆颤了颤,声如蚊蝇,青紫的小手缓慢地从雪里伸出来。
她挪动着向深坑移,隔一会儿停一停,低头吞几口雪,缓慢但本能地继续爬,直到手摸到深坑的边缘…
那是一个三、四丈高的深坑,之前被两个孩子当做秘密领土,而此时已经变成尸坑,堆砌楚、魏将士的尸体。
冻僵的尸体像冰柱,互相搭在一起,支棱出一处处空隙,她像看不到那些临死前狰狞的表情,向下爬,直到坑底。
狭小空间里,她平躺在尸体中,没有焦距地看着上方,不时把红雪往嘴里塞。
时间慢慢过去,她的呼吸逐渐微弱,直至骤停——
………
周遭漆黑,她歇斯底里地痛吼,又因为自己的声音,捂住耳朵不停打滚,死死地闭上嘴,却被各种气味儿呛得吐出来…
重复很久,人依旧醒着,眼睛里挤满疯狂的猩红。
这时,玄清闻声找来,一瞬面色大变,快速封住她各处穴位,将她带出深坑。
“五感提前开启了…”他压着声音,对其余二人说。
俞仲景正被金算盘用匕首架着,闻言诊脉的手一抖,“可药、药还没备齐。”
玄清看着她猩红的眼睛,轻道:“三天,保她三天。”
“她太小,三个时辰也撑不过去,不是俞某狠心…二位还是给她个痛快吧!”
“在下既然把你请到这儿,便是知道你能做到。”玄清冷漠道,“悬一命于针,令师的独门下针之法…”
俞仲景急斥:“不行!下针悬命会让她一直清醒着,以她这种情况——”
“她能熬过去,等药备齐,她会把这些都忘掉。”玄清轻道,“现在,下针。”
同时,金算盘将匕首抵得愈紧。
“你!要不是你们做了那些…这么对一个孩子,不怕遭报应!”俞仲景咬牙。
玄清默了默,道:“医者仁心,是眼看她这么小就死去,还是让她熬上三天,能够活下来,俞太医,你选吧!”
俞仲景攥紧手,看向倒在玄清膝间的她,此时她穴道被封,不能动、不能言…
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银针似骤雨,极快地落满她身上,令她死白的小脸多出一丝人色。
“这样只能悬命一线,不能帮她减轻什么痛苦,熬不过去,会被自己逼疯。”俞仲景不忍地偏开头。
玄清抱起她,“她会熬过的,也会平安归京,去代武王走上本该走的路——”
这时,付彩衣临近,嫌恶地看她,“怎么还在这儿?我徒儿已经到山腰了!”
玄清微微皱眉,冷道:“你不是说会拖住他?东山可只有一条路。”
“师父?找到重华了没有?”极远处传来男童的急问。
“他带了护卫,你们先去那边躲一下!我会尽快把他带走…”付彩衣催道。
很快,唯一的山路上现出男童的身影,摔了几次,跌跌撞撞跑来。
“重华、重华…”他径直扑向深坑,用力拖开那些尸体,“听到我喊你了吗?别害怕,我这就下去…重华…”
暗处那双猩红的眼睛,正对着这边。
看得到、听得见,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楚、听得更大声——
男童爬进深坑,喊声不断传出来,从嘶哑到低不可闻,付彩衣一直在劝他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