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正值酷夏,也为疫病肆虐提供最好的环境。
收拾好情绪的赵宸走在隔离区中,不时和病患们打着招呼,直到看见扶拯。
“他刚才醒了。”
扶拯忙丢下手中的药材,转身就要去查看。
赵宸止住他,“你真的确定没误诊?他的症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起疹子,红斑也不明显,只是发高烧…”
顿了顿,“还有他身上冷得根本不正常,会不会是你把别的诊成天花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
从刚开始的以为是误诊,到被否定后想知道原因,再到现在又生出希望——
扶拯无奈道:“您不是也让俞太医诊过了?难道他告诉您不是天花?”
兵围县衙的第四天,圣旨和处理疫病的太医便来到江南,为首的正是俞仲景,可俞仲景也没能给出解释,唯独确定天花。
赵宸默了许久,才问:“已经七天了,还没找出办法医治?”
“老夫和那些太医一直在查典籍、试验,可能…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赵宸缓缓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那他身上是怎么回事儿?他之前躲着我…”
扶拯不禁抚须轻叹。
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对赵宸的态度也不由转变了些,思索再三,还是松口。
“他自幼因为一些缘故体质大改,现在的状况也是当初留下的隐患,老夫已经想办法暂时为他压制…他昏睡,身体才又生寒…”
他解释着,“症状有异,也是因为极寒的影响,但这并不能遏制天花的发病。”
赵宸默然垂眸,想起小时候。
天寒地冻,都是孟雍抱着她取暖,那时他身上烫得像炭、像现在的她…
金矿下孟雍说过的话又响起——
赵宸忽然察觉什么,冷下脸问:“体质大改?是不是功法的关系?”
扶拯僵住,强掩下内疚与自责,默默无言。
“孟雍出状况付彩衣还是不见人,是你传信拦下她的对吧?”赵宸笑得乖戾,“那你最好能让她永远别跟我照面儿——”
………
“你说过,付彩衣骗孟雍,是为了让他深陷仇恨去修功法…”赵宸面无表情,坐在玄清床边,“所以你知道那是什么功法。”
玄清病得迷迷糊糊,正想点头,忽然一个激灵,“您问这个干什么?”
赵宸看着他,道:“他的功法出了问题,你知道,对吗?”
玄清眸光闪躲,嘟囔:“这种关乎人家性命的隐秘,贫道怎么会知道。”
“你快死了。”赵宸道,“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满肚子的秘密准备带进棺材?”
玄清急忙呸呸两声,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气得直皱,“您少死、死的,晦气!”
因为天花,他不能再伪装,现在这张脸是真实的长相,清隽俊秀的像个书生,虽不比孟雍,可也算得上人中翘楚。
赵宸移开视线,“你的事儿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您现在还打听这个有什么用?贫道快陨落了,他不也一样?”玄清撇撇嘴,“反正没多少日子,有问题就有问题呗!”
赵宸摇头,认真道:“我不会让他死,至少在无能为力之前。”
“那您现在追问贫道干嘛?他要是死不了,那贫道也——”他止住,瞪眼睛,“不是…您什么意思?合着您不打算管贫道?”
赵宸坦然道:“情况不一定由人,假如有办法,但只能救一个,活的会是他,又或许没等找出办法,你就死了…现在问出来,也是以防万一。”
玄清哑口无言,又气又酸地盯着她,最后干脆扭过脸装睡。
“你很清楚,原本一切不该是这样。”赵宸淡淡道,“你们的确救了我,在你们看来那也许是对的,也让我有机会做亲王…”
她坐到地上,“可当时我能选,我会在那儿等着被他找到,不会让他被骗走。”
“这些年我过得不算差,虽然练功、骗人都很辛苦,但明着有老祖宗疼宠我,暗里有你们护着我…够让我知足了。”
玄清不由看了她两眼。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这还是个孩子,有些东西对她来说,确实太难负担。
赵宸顿了很久,继续道:“他不一样,他被付彩衣毁了,我想不出他的生活,想不出付彩衣怎么把他变成现在这样…”
“这些年我当他是骗子,以为被丢下、讨厌他,但对他来说,我也是骗子。”她微微垂眸,“可绝地、金矿…他还是救我。”
赵宸塌下肩头,笑了笑,“但原本一切都不该是这样——”
玄清抚了抚她的头顶,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生出动摇。
他不觉得做错了,可他做的这些,却影响了对两个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丫头,人各有命,你和他注定难为友…你可以怪罪,但是难改,改命——”
赵宸摇头,轻声道:“我不信那些,也不想改什么命,从前我和他反抗不了,但现在我们有能力重新来过…”
“所以我不会让他死,也不会让他过去那些,再给他的现在留什么隐患。”
玄清无奈,沉默很久才道:“孟雍修习的功法,是付彩衣抢来的,所谓隐患,是因为那功法根本不全,他能练成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
“她明知道不全还让孟雍练?”赵宸眸中一利。
“为了抢功法,她几乎把所有都搭进去了,结果只有体质特殊的孩子能练…”玄清满面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