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雄顿珠的人马远去后,众人暂时在一家驿馆落脚,这家驿馆是官家开设,只迎接准许进宫的大人物,装潢有风雅也有大气,比城外搭帐篷好多了。帖木儿要先进宫商议要事,先与卫哑白告别,并嘱咐他没事不要跑太远,免生事端。林珑笑着道她会看住臭小子,帖木儿脸色不太好,明显更为担心这个性情极为开放的外来姑娘。
不过说来也怪,林珑刚进驿馆房间就感觉困意侵袭,哈欠连连,鞋子不脱就翻身上床,闭目养神。卫哑白帮她罩好裘被,想来以后要和她相依为命,就觉得自己的能力远远不足,有些烦躁的坐在窗边摇扇子,他们的房间就在一楼,窗外胡杨胡雀分明,抬头就能望见罗布淖尔最高处,拜衣宫。
卫哑白顺手拾起桌上的围棋,独自下子,每落一次,就梳理现在的线索。为了救牧师的灵魂,却又不肯承认theone的身份,签下百万献祭的契约来到这里,林珑也被拉下水,之后,为了活命与人交易,用钻戒换生机,认识了胡蝶谜,却又因为钻戒被王赏识而召见。卫哑白摆下一圈黑子,不经意间已经把代表自己的白子围的水泄不通,他抬头看着天边,想要看穿到远空外的世界,是不是有人如下棋一样,一手安排着这一切?
但他却觉得“下棋”的人,不止撒旦,更有在学校后巷与自己初认识的姑娘,只能靠轮椅行动的羸弱少女,她反而更像一切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要劝我否认撒旦给的身份,而我又为何这么相信她?
“男孩,别来无恙。”
窗边出现一张脸,和自己贴得很近,鼻尖幽香绕过,卫哑白从思绪中被吓出来。
回神来,才发觉一个大宛少女的头在窗台前的花丛中突然钻出来,缤纷的骨朵空隙之间,少女长发后披,一双皓星眼眸凝望,花瓣从她如美玉、似明珠的脸上一片一片落下,一时看得卫哑白真正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别来无恙。”卫哑白从未见过这个身带幽香、出尘于花间的白衣少女,哪来的什么别来无恙。卫哑白本想推辞,但看她一脸认真烂漫,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说:“别来无恙。”
“还好,汉语没用错。”少女呼喇一声,离开窗台花丛,慢慢转身抖肩,将花瓣尽数弄落,那轻盈的身姿光艳不可逼视,举手投足间,身上非花香非脂粉的芬芳更为明显。
卫哑白问她:“你以为别来无恙是问好的意思?”
“不是吗?”
卫哑白有些无语,我说怎么可能别来无恙,他摇头道:“不是,只有很久没见的朋友才会这么说。”
少女回头一笑,点点头:“虽然你不是很像中原人,但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她想了一下,又不禁笑道:“那你和我做个朋友,这个词就没有错了,我叫喀丝丽。”
卫哑白心里如同撞了个大钟,喀丝丽,加上这芬芳香气与贵族气质,他不禁脱口而出:“香香公主?”
“讨厌,你这样很无理。”喀丝丽低眉撇嘴,轻声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否则阿塔又要派人捉我回去了。还有……香香……叫起来太难听了。”
卫哑白又摆上一颗白棋,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小孜亚在吗?”喀丝丽微微往屋里张望。
“那个带刀的朋友吗,随帖木儿老头进宫了。”
喀丝丽眼前一亮,灿然莹光显出诧异,脸上有可人的悔意:“早知道不跑出来了,可怜。”
……
“不是可怜,是可惜。”卫哑白纠正道。
“好厉害,你学汉语学了多久。”喀丝丽跟看见神明菩萨一样敬畏。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不会说话了,卫哑白提高声音吓唬她:“我特么就是汉族,不用学。”
“可你穿衣长相都不像啊。”喀丝丽认真的理论:“我从书上看到,中原三教儒道释,每家的衣饰都和你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还有特么是什么意思。”
“那叫天上地下,天壤之别。”
“特么呢?”
“语气词,说明我高兴。”
喀丝丽恍然大悟,脸露微笑,大声道:“我特么也高兴。”
再这么下去公主要被玩坏的,卫哑白连连摆手让她停下来:“我还是教你一些正经的。”
“好的,请多教一些。”
“从音韵教你,你可能会觉得容易些,我先教你《声律启蒙》第一篇,听好了。”卫哑白清清嗓子,喀丝丽隔着窗子也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等待着师父授业。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卫哑白朗朗背诵,不停不顿,《声律启蒙》声律精巧,易于记诵,喀丝丽像是听到天籁歌声一样,怕漏了什么字,竟然动都不敢动,卫哑白念完,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在庭院里走来走去,右手点着左手掌尽力回忆。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好厉害,跟唱歌一样。”喀丝丽不住说道。
她央求道:“再说一遍好吗,我记不住。”
卫哑白应付道:“改天我写一遍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