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边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一丝儿像是浸了血的红渲染其中。
乳白色的轻雾弥漫开来,笼罩着通州城内,也笼罩着通州城外。一片狼藉的通州城外!
冷冷的风能吹散了鲜血与硝烟的味道,却无法带走战后通州城外的伤痕。当然也带不走满城的肉香。
那一匹匹被打死或是受伤的战马,现在就都成了南迁队伍的肚中食了。
上到达官显贵,下到最底层的小兵奴仆,一个个都吃的满嘴冒明光。
翰林编修宁浤骑马走在通州城外的南关的大街上,这里在顺军第一次兵临城下时候就被他们放了一把火,只是没烧起来。而在第二次大战时,则就都在南关外头了。两侧的房屋门面,现在多还保存的完好,只有极少数房屋化作了一堆废墟。大火焚烧后的情景清晰可见,那股燃烧的味道,还有黑色的废墟中升腾起的白色的轻烟。就像一次普普通通的失火走水一样。
可是出了南关后,看着外头大地上躺倒的一具具尸体……
宁浤狠狠地握了下手中的仪刀,他的手握了半辈子的笔,现在却必须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刀。没奈何,在现在的环境下,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哪怕皇帝专门给宁家派来了一队净军。
可是昨夜的枪炮声响起的时候,这些个净军一个个仿佛受惊的兔子,还没他胆量大呢。
“哒哒哒……”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是一队郑军骑兵,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一股凶煞之气就直冲来。看着他们身上被鲜血渲染的战袍,就知道他们去干甚么了。
“看那些人腰间挂着的短铳没……”
“什么短铳,那是手铳。没见识。王爷爷那儿就有一支,佛郎机人进贡的。”
身后的净军的声音响起,宁浤也向边上的那队郑军骑兵看去,就见为首的两个人腰间确实垮了一把短了许多的火铳。
这就是手铳?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
战后的寂静是空虚的。在宁浤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昨夜里他第一次那么亲切的听到枪炮的声音,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眼前的一具具尸体更是让他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最本质的认知。
昨夜里,当枪炮声停下来,他的精神猛地松弛了下,好一阵大脑都空白一片!
就像也跟着打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一样,欣喜自然有之,但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一定是庆幸。庆幸自己人还活着。
“咯吱,咯吱……”身后拉着家眷的马车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这支队伍顺着官道直向着张家湾而去,马车走的很慢,因为宁浤他闺女昨夜里受到了惊吓,这马车自然要走慢一些了。
横竖贼军已经被打败了,李贼便是再派来兵马,上午总是安全的。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声忽的传入宁浤的耳朵,身后马车里响起了少女的惊呼。
宁浤浑身激灵一下,立刻抬头四下的张望,就看不远处一群人正围拢一团不知道在干甚。而看旗号分明就是郑芝龙的兵马!
“夫人,……”宁浤担忧的叫道。马车内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只是因为李自成兵来的太急,朝廷暂缓了婚事,实则已只差拜堂成亲了。若是按照原先定好的章程,没有李自成这一遭,那宁氏女此刻就正在家中备嫁呢。
“老爷放心,只是受了些惊吓。”宁夫人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枪响,马车内立刻就响起了“好女儿,好女儿”的唤声。
宁浤扭头看向那队郑军处,满脸怒容。“我倒要看是谁在打枪为乐?”
“驾,驾驾……”
调转马头,宁浤就向那里奔去。可还没赶到地方,一阵风吹来,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道就传入他鼻口。
安南伯,郑芝龙?郑军人群中的一个身影闪现,赫然就是郑芝龙!
宁浤脸上的怒容迅速消散。
“下官宁浤见过安南伯。”
郑芝龙骑在马背上,身边对着两堆兵甲,兵甲上还带着鲜血,显然是从死去的顺军尸体上剥下来的,脚下跪着三十来个俘虏。
十丈外还有些尸体,枪子打出的血窟窿上正在流着血。
战斗中被俘的顺军可不止眼前这些个人,其他的人被一吓唬就全都归降了,余下的这些个都是硬茬。
宁浤赶到的时候,郑芝龙正在给他们做最后的开导,投降不投降?不投降可就杀了啊。之前的就都是例子。
现在是非常时刻,郑芝莞、施琅搞出的那些人越就罢了,多是普通百姓,危险性极低,可眼前这些家伙却危险性较大,郑芝龙可没心情跟他们玩仁义。
“宁翰林?”郑芝龙看着宁浤有些懵逼。
这人是与他是照过几面,可素无联系啊。不仅是宁浤,就是他背后的太子爷,郑芝龙也一直是敬而远之的。不看郑森始终就在御前么,却也不向太子看去一眼。
现在时候,郑芝龙不想多生事故,给崇祯帝发出丝毫能叫他误解的信号。
“下官此番来见伯爷,是想求取几支手铳。昨夜里枪炮声轰隆,让下官满门惶恐,就是小人也心慌意乱不已。思之南下路程还有数千里之遥,途中难保不生出一二变故,故而特来求伯爷赐下几支手铳,以作防身壮胆之用。”宁浤一本正经的说道。
郑芝龙眼睛眨了眨,就为这事?也能劳烦这太子爷的老岳丈亲自跑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