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贪婪无度,军兵暴虐不仁,人头税、什一税、农税,压得我等喘不过气来。思之岛北郑一官大哥麾下生民的好日子,真叫人恼恨之极。更兼之与原住民勾勾搭搭,联土制华,畅宣邪神,不敬妈祖,视我汉儿如草芥,是可忍孰不可忍!”
赤嵌甲螺村的祠堂前,遍布星星点点的火把,无数人头攒动。这里本是一座妈祖庙,但随着一鲲身上的热兰遮城在十年前(1633年)落成,荷兰人对岛南势力范围内的统治约束就愈发严格,宣扬西教,打压妈祖等信仰,那都是必然的。
郭怀一虽然很不满意,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啊,也只能把妈祖庙改作了祠堂。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郭怀一和何斌两人更是受了洗礼,在表面上信了西教。
“今日一官大哥已经率水陆大军十万逼来,水军屯于澎湖,距离热兰遮咫尺之遥。陆军已大举南进,不日就将杀敌禾寮港。那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做红毛鬼的顺民良民,还是拿起刀枪,来跟红毛拼一个你死我活?
大伙儿是想继续在红毛鬼手下半死不活的过活,还是愿意在一官大哥的麾下过上好日子?”
桃源的汉人移民过的是甚样的日子,现在岛南汉人可没人不清楚。
就在郑联与荷兰人谈判的这段时间里,岛南的大陆移民中已经传出了无数消息,那都是讲桃源好的。
而事实上现在的桃源那的确是好。
从农税到商税,较之荷兰人的高税收来,那低廉的一笔。更别说荷兰人还有沉重的人头税和什一税,而桃源这里却是一概没有。这里绝对会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废除了人头税的所在。
在岛南,移民们一年辛苦劳作的成果,荷兰人少则拿去五六成,多的甚至可拿去六七成。但在桃源,郑芝龙只多拿去一成。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心中都不忿。凭什么一样是种地,人家吃喝不愁,日子过的舒舒服服,我却要吃糠喝稀,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地里的庄稼明明长势很好,但收割下来,缴了荷兰人规定的苛捐杂税就所剩无几,一家老少要吃要穿如何应付得过来?
那家里的劳动力少、孩子多的人家,景况就更是凄惨,田里的这点收成,要是都归自己所有,尚且难以保证全家人的温饱,再让荷兰人夺走一多半,那哪还有活路?
郭怀一的威望为甚在岛南汉人群体中那么高?那就是他十几年来与人为善的结果。
今日在场的人家,有多少是在过去时候得过他接济的?
所以,郭怀一能在岛南的移民中一呼百应。
郭怀一说话之间,郑联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在下郑联,添为郑龙头族侄,为龙头所遣派,多日来在城内与红毛鬼谈判磋商,好教之退出大员。让这大员成为我汉家乐土。却不料这红毛实是贪婪成性,郑龙头为了换大员都舍弃了诸多的利益,他们还不满足。人面兽心,微不得意,就反噬为害,险些坏了俺的性命。此番我郑氏定不与其善罢甘休。”
郑联这话说的三真七假,但这重要吗?这不重要。在郭怀一的屁股做到了郑家这边的那一日起,这一切就都不过是个借口,是一个铺垫。
“郭叔父平素的为人大家都清楚,他和何通事与我家龙头相识多年,都是旧日的结拜兄弟,那是绝不会诓骗大家的。只要驱走了荷兰红毛,我郑家定将岛南百姓与岛北的汉儿一视同仁,不分彼此。”
祠堂前黑压压的人群中立刻就响起了轰动。这些人可不止是单单甲螺村的人,近日里郭怀一还把岛南诸多汉人村落的村头都邀请了来。
他们又都带来了大批的青壮,那稍后就都会是岛南义兵。
郭怀一是郑芝龙任命的岛南招抚,那旗号都已经赶制出来了。
但是,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那岛南的移民中有人站到郭怀一这边的,就也有人心向着荷兰人的。
就在甲螺村里人头攒动,群情激愤的时候,一个人惊慌失措地从村中窜出,在确认无人发觉后,他朝着禾寮港一路狂奔,一直到十数里外的海边时,还不时回头张望,唯恐有人追来。
这个慌里慌张的人甚至都顾不得注意到脚下的水坑,路上几次踩进了水坑中,摔得浑身沾满泥,都不及拍去污泥。
荷兰人显然不会轻易的放一个这般不体面的人进入禾寮港,但那人被哨兵拦下后,只是与荷兰守卫耳语几句,那就立刻被带入了其中。
这个浑身是泥的人叫郭苞,也是一个汉人移民村落的头家。所在的土美村就在赤嵌镇边上,他从自己的村落赶去甲螺村的时候可没想到郭怀一要造反,现在他就要告发郭怀一。后者准备起事,响应郑芝龙的大军。
郭苞带来的消息里,最重要的不是郭怀一要起事,而是郑联、何斌在那儿的出现,还有响应郑军!
这就是说,郑芝龙出兵了,战争真的要爆发了?
荷兰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十分错愕,驻守禾寮港的荷兰军官费尔勃格少校,立刻派人前去赤嵌镇探看郑联的踪迹,还有控制何斌。结果他们扑了一个空!
这二人借口风暴做理由,离开热兰遮城堡和大员镇,挪到了岸上的赤嵌镇,可现在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
荷兰人随后戒严了整个大员镇和赤嵌镇,却只抓到了何斌的一些亲属。后者被抓的时候,对于何斌和郑联的消失根本一问三不知。何斌在荷兰人这里耕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