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袅袅梵音之中,道衍的心仍不能平静,自己真的要做个僧人了么?真的要青灯相伴,终其一生吗?
阿姊在婆家过得好吗?自从阿姊出嫁,很少能见到她,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因为要阻止我出家,我是不是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父亲是不是还在家中酗酒?他从前就为了我们一家人奔波劳累,现在又承受着与亲人生死离别之苦,他的境况还好吗?
兄长的医术有长进吗?如果我安心学医,哥哥是不是就多了个帮手,至少受了责骂我们也能互相安慰!
季迪最近还有做诗吗?他那么聪明,估计再过几年就能声名远扬了吧?
孟载兄的书还没有还呢!此刻孟载兄是不是在青庐中挥毫作画呢?
祖母和母亲若是在天有灵,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特别失望啊?
孟先生,天禧已经为了读书变成道衍了,真的值得吗?
那位李姓壮汉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不过无论如何,一定得尽力保护刘姑娘,想到刘玥儿,道衍的心更加起伏不定……
“道衍,你的心还是静不下来。”道衍想得正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宗传已经在他身边站定许久了,“随我来。”
道衍心虚地跟在宗传身后,不敢出声。
宗传带着道衍走到自己的寮房,“寺中的生活可还适应?”
“回师父,徒儿一切都适应,只是……”道衍心事复杂,实在不知如何对师父讲述。
宗传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我来寺中做沙弥的时候与你年纪差不多大,现在看来,你应该是与佛门机缘未到。”
“师父,我不是此意!”
“你放心吧,我不会将你赶走的。”宗传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
“这是我信送去吧,不必着急动身,也不用急着返程,信,只要能送到就行,人,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宗传慈祥宠溺的神情让道衍想起了雨天中背着自己的祖母,也想起了临别时洒脱的孟先生。
自己此前拜师只是权宜之计,想利用沙弥身份免去生计所累罢了,宗传师父明明知道却仍然真心对待自己,道衍鼻子一酸,忍住泪水,跪在地上朝宗传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阿弥陀佛,去吧。”
“徒儿告辞,师父保重身体!”
宗传看着道衍的背影,想起了几十年前来到妙智庵的自己,唏嘘不已。
道衍取了一些吃食回到寮房,轻轻敲门,“刘姑娘,是我。”
房门打开,刘玥儿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饿坏了吧,快把东西吃了。”
刘玥儿点了点头,边吃东西边盘算着一会该怎么跟道衍辞别。
两人沉默以对,道衍想打破尴尬,率先开口道:“刘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我已经……”刘玥儿话未说完,门“吱呀”地响了,二人均是神情一凛,道衍迅速站起来挡在刘玥儿身前。
一个高大人影现出身形,正是孤身引走元兵的李喜喜!
“李叔叔!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
刘玥儿见李喜喜安全回来无比欣喜,李喜喜也是神情激动,“还好小姐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刘大哥交代。”
“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位小师父,此番大恩,明教上下铭记在心!”
说话间李喜喜又要跪下,道衍连忙扶住,“不必如此,刘姑娘救过我,我这次救她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道衍之言让刘玥儿美目一亮,心中一热,不由暗自窃喜。
他每次见我都小心谨慎、紧张兮兮的,没想到在生死关头倒是毫不含糊,胆识过人。
道衍将门关上,待大家坐好,发问道:“刘姑娘,你们口中的‘明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我只听说过儒家、佛教、道教,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明教,而且官府的士兵为什么要追捕你们?”
“明教崇拜日月,信仰光明,相信终有一天光明会战胜黑暗。教义言简意赅,吸取了各个教派最浅显易懂的道理,让没读过书的百姓也能一听就懂。”
“那二位想必是教中颇为重要的人物吧?”
“小师父有恩于明教,我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是教中舵主李喜喜,小姐是我们明教的圣女,也是我们副教主的女儿。”
圣女?难怪自己自第一次见到刘姑娘就觉得她如天上仙子一般,果然来历不凡。
“说是圣女,其实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小姐……”李喜喜想要阻止刘玥儿继续说下去,可刘玥儿没有理会。
“看这个。”刘玥儿伸出右手,掌内火焰状胎记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不凡。
“就因为这个,所以我从小时候便被父亲和韩伯伯推为所谓的教中‘圣女’。”
听着刘玥儿的哀诉,李喜喜攥着拳头一下砸在自己腿上,“唉,刘大哥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为了所谓的大事,苦了小姐。什么狗屁的圣女,做了圣女跟那尼姑有什么差别,一辈子都不能嫁人生子!”
“啊?”道衍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旋即想到自己沙弥的身份,苦笑一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而且所谓的明教之中,权力越高的人越是明白,无论是之前韩伯伯曾经宣扬的白莲教,还是现在更为驳杂的明教,不过是为了韩伯伯与父亲为了聚集百姓发展的一个组织而已,哪有什么有明确的教义、教宗,一切都是为日后起事做铺垫罢了。”
“起事?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