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句老话,叫“百炼成钢化为绕指柔”,金氏小意温柔,且还字字句句站在道理大义之上,万玉衍原本有三分不满,此刻也俱都散了,哪里还能什么话可说。若是云仙看见,只怕会嗤笑一声,人家本是夫妻一体,妾身未明之人若真心将男人在外应酬的甜言蜜语当成了海誓山盟,谁信谁死!
故而等万玉衍在家过了冬至,拍马赶到清水村的时候,云仙不仅约束了丫头仆妇们不许多嘴,便是自己也不曾向万玉衍道一声委屈,就当林奶娘率人气势冲冲而来、威逼利诱之事乃水月照影、风过无痕,丝毫不留印迹。
万玉衍白日里就觉得诧异,纳闷云仙年纪不大,却怎沉得住气。等到夜深人静睡了,他想了想,念及妻妾和睦大计,还是温言与云仙劝道:“你们世子妃也是一片好心,接你回去小住,你便回去小住又如何,何苦当众给她的人没脸呢?将来这里的事情弄顺了以后,你总归还是要回府里去的,那时再见她面,岂不尴尬?她是主母,为的是府里规矩,我虽看重你,你自己却不能忘记尊卑有别,也需得人前替爷争气点,别失了体面!”
苏云仙知道这位爷惯来寡言少语,如今能一气说出这许多,心知人家夫人这状已经告的很成功了,他来不曾问前后缘故,便下了结论。如此,还需要辩白什么呢?再者,云仙也不打算与万玉衍说这些。
她不接玉衍的话头,反说开来村里的事情,哪里的暖房建的如何,又预备种植什么;哪里的沟渠新开挖了,又有何用;哪里的山林种植了果子,预备作甚……又提到了褚之鹤西北之行能达到什么效果,将来可以做点什么生意,香茶一业将来能火多久,如果市面上出现大量仿制,又该如何应对,云云。林林杂杂说了半宿的话,万玉衍对经济之事不甚了解,但听了云仙的话,也明白若按规划的好进行下去,可预期将来收获颇丰。
“你个小财迷,爷问你话不答,却故意岔到这经济之事上,难不成我还能少了你的吃穿不成?”万玉衍看云仙说的眼睛发亮,真是又怜又爱又有些无可奈何。
云仙瞟了他一眼,应道:“是啊,你自然不会少了我的吃穿,可我与其等着人赏,还不如自己挣呢,用着也踏实。譬如先前你还答应过我回城里便自住,这会子你那婆娘撒个娇儿,你就忘了?还叫我回府里去,我落她手里去,生死由人。还有孟夫人,也越发好笑了,居然掺和你内院之事,派了人随过来,我不回去便是大不孝?”
她口里虽是疑问之语,可嘴角眉眼无一不透出明晃晃的嘲讽来,叫万玉衍看着有些恼。
“世子妃说你如今胆子很大,我瞧着很是,孟夫人虽不是我生母,可她与老国公爷是夫妻,你做晚辈的自然也要敬着些。”
云仙听万玉衍时时不离“世子妃说”这几字,心头火气,她越发觉得千万别自作多情与这男人讲理,他的道理永远不会顾及到你的想法的。
“是,是,爷,我得努力努力了,争取早日够得着配上孟夫人说的那‘大不孝’的身份!”她说着便往万玉衍身上倒了下去,顷刻间,玉衍的怀中便是温香软玉,鼻翼间香风幽幽,女孩子特有的甜美气息一下子全包围住了他,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年。
苏云仙俯下身看这眉舒目朗的男人面上露出了情意,自己心里却是一片清明:见他鬼的孝顺大义,见他鬼的规矩道理,与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丫头说这些,是当她们乐善好施,还是当自己眼瞎心盲?
在这里,一个女人,仅仅依靠男人的宠爱活着,恐怕连与那笼子里的鸟相比也不如,何况,这个男人的宠爱有许多人要分要争要抢,而女人却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青春如许,永得他的爱怜。苏云仙想,人可以活的辛苦活的艰难,但是心里却得明白,不要活的卑微,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旁人的身上,哪怕他宠你如宝。朝廷里的律法且写的明白呢,奴婢贱人,律比畜产。有那一张身契,便不要将自己真当成与那人平等论交之辈,也不会有痛失真心之伤。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万玉衍来的第二日,程克非也闻讯而来,他来这里倒不全是为万玉衍,两人日日在一处共事,说话的时候多着呢。其实也是因为回定襄侯府后听了秦氏当讲故事一样的说了村里的事情,程克非诧异之余当真有点心痛,当初那般又哄又逼,可这丫头却将自己装的没事人一样,早知她的能耐不小,无论如何该重新想出一条路,在自己的庇护下,她该过的比如今还要轻松些吧。
见苏云仙穿着水粉色的素缎子织宽袖锦袄,下配鹅黄色八幅裙,笑吟吟的迎了自己,程克非眼角一跳,调笑的话不由自主就出了口:“哟,姑娘如今胆子还真是大了,连我这个外男你也不避开了,反倒往上靠,你们世子爷昨儿来还没揭过你的皮?”
苏云仙回头睨向临窗就榻而坐持书含笑的万玉衍,说道:“我们世子爷最是公正不过的人了,没影儿的事情才不信旁人胡说呢,偏生程世子来挑唆,莫非还真见不得我安生过日子?”
她话里透出嗔怪且显得亲昵的口气,面上却没有恼色。程克非是谁,他要真有心,也不会这样开玩笑了,不过逗乐而已,在大局面前,这些爷,一向分的很清楚。
与万玉衍打了招呼,程克非也坐在一旁,接了苏云仙的亲奉上的茶水,两个男人说起了正事。
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