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笔书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我痴痴地盯着那绝笔书,再难有心思同钱桀顶半句嘴。
如此耽搁了半日,我们才继续上路,此番,钱桀却是再不敢口无遮拦的开玩笑了。反追在精卫身边,嗦着絮叨了些抱歉的话,又问了些精卫平日的喜好云云。
精卫只是爱答不理模样,想来,当真也是被钱桀白日所作所为恶心到了罢?
天黑前,未找到落脚之地,三人便寻了颗大树又睡到树上去了。今夜只有片残刻月,微弱的荧光笼罩着不知是哪国的领土,凉凉的直逼人心。
我做噩梦了,梦里是在那河边,一身着秦军战袍的士卒,手拿大戟,面皮被泡的发白,皮翻翻白花花抖出一片蛆虫来,恶心得人直欲吐。可他站姿却仍遒劲如松,站在我身前,手中捏着一片布帛,如同绝笔书般的烂麻布,字迹都被泡发了些,上书一小篆文,“家”。
那士卒忽而丢开绝笔书,操起大戟便冲我厮杀过来,恶臭熏人欲吐,我从梦中惊起,猛然一声惊呼,抬起脸来,却见钱桀一双放大的臭脚荡在我眼前。
我总算知道,梦里那恶臭是从何而来了,幸而夜里睡觉时拿麻绳捆了捆腰间系上树干,不然就该从树上跌下去了。
我解开麻绳,精卫和钱桀都因太劳累而不曾被惊醒,然夜里太冷清,我禁不住冷,便跳下树来,在附近找了个树桩坐下,对着残月空惆怅。
回想着那个梦,心痛难忍:该有多少将士,丧命沙场,死后魂都不得归于故里?能有个埋骨之处已然是造化,甚至连葬身之所都没有的人,也是大有所在的。
战,让太多人丧命;可不战,亦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生!
我记得路途上钱桀有跟我说过,战时,如若攻下城池,遇着概不开城迎接军队的,亦或遇上个残暴的将军或君主,下令屠城的,也大有人在。战场死伤无数,可你会天真到以为不上战场就能不死人了吗?
即便未在战争中毙命,沉重的赋税征收军饷,足矣让寻常百姓家寸步难行,饿死的往往比战死的更多,上沙场好歹还有口军饷吃。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燕子家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我鼻子有些酸,白日里对着冷血的钱桀都没有过如斯感受,冷冷的只让我觉着蜷缩成一团都暖和不起来。
忽而,背后伸出一双大手来,捂住我的嘴,惊得我想跳起叫人,却不想那人却压低了嗓子在我耳畔呢喃道,“夫人,莫怕,我是大王派来的。我可以松手,但你莫叫,千万莫惊动了附近之人,可否?”
阿政派来的?闻言,我却是再忍不住眼眶中热泪,颗颗滚落下来。
我点了点头,那背后之人才松了手,缓缓转到我身前来。他单膝跪下在我身前,抱拳低声道,“末将王翦,救驾来迟,还望夫人降罪。”
借着微薄的月色,我才得以打量他的脸。
他的脸微微有些圆,大男人却长了张微微有些婴儿肥的脸,一双桃花眸颇具神采,唇型丰润而色泽微红,本该是张女气的脸,却因眉宇之锐气和挺拔的鼻杆,深深造出几分武将该有的英气来。
不待我发话,王翦背后却架起了一把刀,钱桀冷冷说道,“该死的,附近埋伏了十几个魏军,你怕还不知道罢?你是来护驾的,还是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