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乡初乱时,不过八百徭役而已,从去年秋起义至今,悄无声息的却壮大到了如今地步!着实叫人心惊。或许,也不是悄无声息,他们一直大张旗鼓的饬着,不过我身不在咸阳宫,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迅雷之势得知天下势态而已。
“我逃避?我逃避什么?”面对尉宗浦,我依旧不肯赞同,尽管已然心虚。
尉宗浦叹息一声,“母妃……”他开口,不再唤我太夫人,亦不是栖桐夫人,而是认可我为亲人的唤了我一声母妃,“父亲说母妃聪颖过人,想必早就明眼当今的局势了。只是母妃还僵持着,不肯相信眼前现状,却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而已。大秦……”尉宗浦哽咽了一声,“打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大秦了,对这儿的情感,又岂会比母妃少?孩儿也舍不得这里,可若不走,大秦崩塌只在朝夕,而今起义军四处烧点战火,母妃难道看不到吗?母妃难道不是在逃避这现状吗?”
尉宗浦顿住,痛心疾首,“大秦已然岌岌可危,存亡只在一线,但凡嬴胡亥再稍施压,如今的抑压暴乱,终究会成长为大秦全面的暴乱的!到那时,母妃报得了仇又如何?到底,再无退路……”
我冷笑,“我早已退无可退,只要报了仇,谁又在乎何处埋骨?”
尉宗浦叹息一声,看了婴一眼,喃喃着嘀咕了句,“公孙都长这么大了,母妃难道就不想为他留一条后路吗?”
殿内一片沉寂,尉宗浦满怀希冀的看着婴,希望婴能劝我同我一道离开。能坐到殿内来的,尉宗浦多多少少都是已经劝慰过的,觉得对他有帮助,才会陪着他一同来劝慰我。
婴有些难过的看了我一眼,喃喃开口道,“婴此生都不愿离开咸阳,更不愿弃大秦于不顾,但婴希望祖母能好好的……”
他很懂事,亦与我有着同样的执拗,我们都认定大秦为根,树无根即死,我与婴若脱离了大秦,生与死又能有多少差别?
婴希望我走,可他却不愿走。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留下报仇的,只要我一个就好,婴应该有自己的生路,不应该再为这些羁绊所束缚。
尉宗浦急得声音都在颤抖,“母妃,难道您还看不清楚吗?大泽乡里的那帮小喽不过是帮不成气候的野人而已,而今天下之乱,早已势不可挡,项刘大军更是所向披靡,那项羽是项燕后裔,骁勇善战又为贵胄之后,可那厮也不是个心善之辈,若然当真到了那一日,母妃以为他能饶过母妃和公孙吗?”
项羽?此人我只听画眉和隰路当饭后谈资提及过,可并不曾知道多少他是怎样的人。我消息不灵通,好多事,若不是尉宗浦此番同我言说,我都是一无所知的。
“如今的大秦,就如都梁之柱被蚁噬,早已千疮百孔不复安虞,残存的帝王之威也不过是具空躯壳,母妃还指望着能借这副躯壳做些什么吗?”尉宗浦激动的问我。
我摇摇头,他前面所问我的确不知从何处回答,但这个问题,我却早已有了答案:“我不指望着我还能再在大秦重起当年的鼎盛,我只手刃伤我扶苏儿和阴曼儿的仇人而已。”
比之我暴戾又绝望的回答,婴却眉眼微微垂下,喃喃的嘀咕了句,“祖母,若然祖母手刃仇敌,婴能否以仁慈之心济世之力,再将这局势堪危的大秦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