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雀子叽叽喳喳喧嚣着,华阳宫里,而今还能折腾出这样大动静来的,也只剩这群雀子了。
我毫无征兆的给钱桀下了跪,他却也是一脸心安理得,只是俯身将我身子稍稍扶直起来,“你去见过精卫了?”
他很淡然,问得也很直接。
是了,他素来是个桀骜不羁的浪人,权势也好富贵也罢,在他看来到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终将化为一黄土,故而即便是对我,乃至对始皇,他也不见得就会因此高看几眼。在他看来,世人皆是一般模样。
我点点头,“见过了,她嫁人了。”说着,我从怀里掏出那块浮雕精卫的玉佩来,递给钱桀,喃喃道,“钱大哥,按年纪算,我本该唤你一声大哥的,从前我放不下身段,不曾这么叫过你,但现在,我是真心叫你一声大哥的。”
他僵直坐着,并未打算接过玉佩。
我顿了顿,“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报仇,你便救精卫走罢。别管什么她走不走再会危及到谁的生死了,她不应再为华阳宫而被束缚,囚禁完她这一生……”
他拿起小几上的酒壶,闷了一口冷酒,“她过得怎么样?夫家对她好吗?”
钱桀冷静得有点可怕,但这表面的冷静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我揣测不出。
叹息一声,我坐正了身子,“过得不好。但,她心甘情愿留下。”
钱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元曼在那儿,疯了,被嬴胡亥扔在猪圈里,但凡精卫敢出那院子一步,元曼便会被**折磨致死。”我哽咽着道,其实我心里清楚,或许,元曼早已经受过折磨了也未可知。
小几被陡然掀翻,瓷壶应声碎了一地,钱桀似头暴怒的狮子吼了起来,“为什么?就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宗亲,她就该受奴役受折磨受**吗?她伺候了你一辈子了,早就不欠你任何东西了!为了你女儿,你就狠得下心让她继续去受那非人的折磨,让她去承受本该是你承受的罪孽吗?”
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我恨不得和她换个位置去受罪,你以为我愿意看她受折磨吗?谁家女儿不是女儿?谁家女儿不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长大的?我又怎会不怜惜她?我自幼就没了亲人,除了祖母,她和画眉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你以为我愿意为了元曼就将她丢在那非人的地方去受折磨吗?”
我呛声哭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啊……我也恨不得,她有时候能自私一回……”
听见前殿的争吵,赵礼和碧瓷也赶了进来,碧瓷过来安抚着我的情绪,赵礼则稍稍牵制住了钱桀。
我撇开碧瓷的手,我知道他们都是在担心我,可有些事情,我还需亲自与钱桀单独来说,“你们都出去罢,我想和钱大哥单独谈谈。”
碧瓷和赵礼拗不过,钱桀猩红了眼眶有些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抖着,我抬眸几乎是哀求的看了赵礼和碧瓷一眼,他两个才出去了。
出门时,碧瓷哽咽着嗓子骂骂咧咧着,“都怨你,好端端的就不该带夫人去那劳什子鬼地方!”
我跪在钱桀面前,三叩首,钱桀才悠悠的嗤笑了句,“你以为跪下我就能原谅你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我自知走上这条路,我已经对不起太多人了,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叹息着,“我也并非为道歉而跪,只不过觉得,给你跪下,我的心里会好受些。”
钱桀冷笑着,看了我一眼,嗤出一息不屑,“为首者,从来都是这么自私。”
我不置可否,遂不曾与他反驳。
将玉佩塞进钱桀手中,紧紧圈好他攥着的拳,我低喃道,“能不能杀了嬴胡亥,我尚无十分把握,本不该拖累你们的。但,若无你们的帮助,我是万万杀不了嬴胡亥。”
我叹息一声,“这玉佩,是精卫随身佩戴,她让我交给你,让你忘了她。但我以为,无论如何我都撇不下精卫,我狠不下心将元曼一直丢在猪圈,更狠不下心看精卫被那么个屠户糟践。”
“怎么救?”钱桀总算心平气和的问了我一句。
“你信得过我吗?”我反问他。
他迟疑着,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点了头。一如我没有大家就不能完成我的复仇大计,没有大家,钱桀也绝不可能一个人救出精卫。
“缓兵之计。”我说得很无奈,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这法子实乃下下之策,可为今之计想要稳住这盘棋,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只有贺屠户一个在折磨精卫,只需将贺屠户拿稳就好,华阳宫派了两个心腹出去,每日拉着贺屠户饮酒寻欢。既然贺屠户沉迷酒色,那就让他沉迷着,醉得烂泥般的回家是最好的,折腾得他醉酒至没有气力折磨精卫,又吊着一口气不至醉死。如此,堪堪可保精卫不至受太大的苦。
钱桀同意了这做法,那只玉佩也被他随身带在身上,他是在等精卫回来。
没有精卫,碧瓷伺候我的饮食起居便一如既往,只是身边少了个亲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华阳宫不像咸阳宫那样森严,一到春夜四处便冒出许多野猫来,在华阳宫的瓦砾上放声凄嚎着,似婴啼、似鬼哭,如泣如诉。猫儿是灵活的,捉拿不住更难驱走,华阳宫一时也只得容忍它们的放肆。
可那嚎春的声音,毛喇喇的着实人,三五只在宫墙之上怪叫着,悚得人夜不能眠。
又一夜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