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青鸾宫内满院的梧桐娑婆着,摇曳着细碎的叶子作响。
骄阳为树荫所蔽,热风蹭过这阴凉之后,也变成了凉凉的清风。在这炎炎盛夏,凉风习习抚人肌骨,却是惬意极了。
风带走元曼颌下挂着的泪,我伸出手,揩掉这丫头满面的泪痕,哂笑道,“怎么?开始担心将军了?”
她急得哭腔根本收不住,“如何能不担心?虽然儿臣也晓得父王最是宠爱孩儿,可万一父王这厢不吃孩儿的面子,执意要杀将军怎么办?自古以来,君臣相斗相杀的例子不是很多吗?连当初辅佐父王的相国吕不韦,最后都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母妃,您叫儿臣怎么不担心王将军?”
嗯?这丫头竟然知道吕不韦的往事?
不对,既然她知道,为何又会不明白她父王定要斩杀吕不韦的心思?
“吕相国的事,你是听谁说的?”我不由得问了句。
她被我这不愠不火的模样燥得快要跳脚,“自然是听王府的人说的。母妃,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关心的却是吕不韦?王将军怎么办啊?”
王府的人说的?哦!却是忘了吕箐月,小月儿好歹也是吕不韦的**,王府当初和吕家的关系也是不赖的。只是,这吕不韦的曲折故事从吕箐月的嘴里说出来,和其他臣子叙述起来,自然是有出入的。
我记得王翦说过,吕箐月之死,最大的缘故还是在于担忧自家爹爹、挂怀着吕不韦的凄离死状罢!
吕不韦啊吕不韦,又何尝不是叫人唏嘘不已的一代名相呢?只是,他太过贪功,太过嚣张跋扈,又是事发的主谋,纵然他再有才华,纵然李斯也与他难匹敌,到底却也是败在了自己手上。阿政,是容不得这样的人在自己身侧的。
我叹息一声,才缓缓道,“昔年,吕不韦身为你父王的仲父,又为相国,更是贪心不足想继续揽功。你父王不容他,只怪他自己太过不知收敛,总是他没有觊觎秦王位置的心,可他欺凌到君王头上,这是你父王最不能容忍的。而王将军不同,王将军比吕不韦聪明,从伐楚伊始,王将军所求不过钱财金玉,乃至还为王贲求了不少佳人为妾。王将军所求无非金玉珠宝,秦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将军懂得趋利避害,即使功高震主又如何,他在大王心里所留下的印象,也不过是个爱财不爱权的臣子。你父王,容得下他。”
许是从前王翦与我相处时,表现得太过憨憨,我才未发觉他这憨厚淳朴的面皮下,藏着的其实也是一颗精明的心。他是有先见之明的,明哲保身之道,他用得出神入化。
元曼将信将疑的止了哭,声色喑哑的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我笑了笑,“当真。”
捏了捏这丫头的面颊,她近来倒是又养得丰腴了,脸蛋圆圆肉肉,和当初阿房的那张圆圆脸儿颇为相像。
“你有时间,便操心操心蔺梵那边罢。眼看着王家父子都该返秦,王贲又是最孝顺他这母亲不过的,如今蔺梵已经病入膏肓,先前的手段,也该停一停了。是福是祸,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万不可在这关头再下重手,莫不然王贲回来,查出些端倪,恶了与你的关系,那你在王家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我忧心嘱咐着,“王贲和王翦一样,纵然生性柔和,可他们,到底也是铁血铮铮的将领,温润模样下长着的可是一双弑杀无数的手,吾儿万万不可对此般人物掉以轻心。”
元曼点点头,“儿臣记住了。母妃放心,儿臣不会轻举妄动的。”
不多日,王家父子果然回了咸阳,二人所求别无他物,依旧只是金玉珠宝和佳人,阿政赏得很痛快。听闻王贲的母亲病重,阿政更是赏下不少老山参,让他带回去给他母亲好好补补。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的,因这山参还不到千年的年份,阿政也就未提点此山参也是几百年的老参。王贲带回去之后,因为这山参也挺多,又不是千年山神,他只当是寻常山参来用,拿了整只山参来炖鸡给他母亲蔺梵补身子。
蔺梵的身子熬了一年,早就是虚不受补的老骨头了,况得知这山参炖鸡是自家好儿子亲自炖的,开心得直接喝了一大锅,喝得一锅的山参炖鸡都见了底。就这么,一下补得太过,她那羸弱的身躯受不起几百年的山参大补阳气,当日傍晚就说浑身燥得不行,至入了夜,暮色四合,鼻腔口内缓缓的汨出鲜血来,却是被这阳气活活给烧死了!
因为王家有个华阳公主的关系,当下还是去请的御医来给焚火般的蔺梵瞧的病,却也压不住老参的阳火烧枯木,眼睁睁的看着蔺梵最后耗死。
王贲得知是自己那一锅老参炖鸡惹的祸,悔不迭一怒之下将王家的伙房都给烧了,哭天抢地的,却是也补救不回自家母亲的性命了。如此,也算了结了元曼的一桩心事。
那蔺梵虽嘴刁了些,可也罪不至死,若不是她当初挑拨元曼与碧落,我怕这长舌妇将来还会挑拨王翦和元曼的关系,元曼也承了她父王多疑的性子,少不得会惹出什么祸端来,才想着斩草除根的。可惜这蔺梵太耐耗,耗了年多没被耗死,最后却是被自己儿子的孝心给灌死的。
王贲认定了是自己害死的母亲,自责不已,哪里还会去追究蔺梵先前身体渐弱的缘由。后也曾听茵陈说过,蔺梵本就有些哮喘,身子并不是极好的,故而王贲压根没将蔺梵的病想到别人头上去,只觉得蔺梵是身子虚了最后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