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常乐,阿政愈是追求长生,我便愈是能体会这个词儿。青鸾宫的日子,似乎许久没过得这样畅快了,每日都是欢声笑语的。
青鸾宫内的梧桐树,又增了好几架秋千,无聊的时候,我与杜鹃和画眉碧瓷几个就坐一起闲话着,宫里的日子总是悠闲的,每日变着法儿找乐子,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偶尔,我还会带着她们几个出宫去看一看,斗兽场我是不常去了,可近来我却喜欢去看掼牛:人与牛比赛摔跤,并不见血,未上擂台的时候,人与牛是相处融洽的好伙伴,上了擂台,便只剩下狭路相逢,人与牛之间决出勇者。最喜看的,就是人将牛掼倒之后,轻抚那牛的后背时,温声吴侬软语的模样,可见再勇猛的汉子,也是有着一颗柔软内心的。
每每得知咸阳来了出名的掼牛勇士,我总是要带着亲近之人出去看看的,或者将他们请来宫中,邀上一应宫妃去瞧瞧。众人无不是屏气凝神的盯着掼牛勇士,心驰神往,咬紧牙关直至决出胜负。这样刺激又不失大雅,亦不见血腥的争霸,一时也成为咸阳宫内一件盛事。
至于惊羽阁那位,听精卫说起,她倒是每日里都郁郁寡欢的清淡模样,虽然学会了些卖乖讨好大王,可谁不清楚她不过是件赝品呢?故而,我倒也心大的不去理会她了,每日只过好我自己的逍遥日子。况,如今没有芈青萝这样时时来戳我心口之辈,我的日子当真是过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青鸾宫的欢笑声多了,阿政也更喜欢来青鸾宫了些,尽管这些日子他政务缠身,每每来青鸾宫都是深夜,可他听着满宫的欢声笑语,进青鸾宫时,便能歇下一身的倦怠。
那夜,他来得亦很晚,快到子时,我拿着卷《韩非子之物权》在品读,为他独到而犀利的眼光文笔所折服,又深谙其独辟的议论,正读得津津有味舍不得合上竹简合锦而眠,却听着一阵略带疲倦的脚步踏入寝殿。
我认得这脚步声,这是阿政。放下竹简去开门,果然见阿政领着精卫回了这儿。精卫拐角便去打水了,我则伺候着他更衣。
“今日这么晚才归,可是朝中又有何大事?”我随口问了句。
阿政点点头,长叹一声在我方才的位置坐下,“是啊,今年各郡报上来,似又是***年。政还记得那年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可饥荒一事诚然非人力所能为,政,就是熬白了青丝,能做的也太过绵薄啊……只能趁着,这饥荒尚不厉害,就叫扶苏早早开始想法子,去各郡视察民情了。”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竹简,问道,“你在看《物权》?”
“是。”我回答着,以热水揉搓拧了帕子给他揩面,“却也有些惋惜,韩非此人,才华横溢,却与秦之利益相左。若他不是韩国的公子,他应当在咸阳会有好一番天地施展才华的。”
阿政点点头,却也不再说什么。
待挑了灯拾掇好一切,我与他相扶欲歇下,他却坐在床榻边,从怀里摸出两个丝织锦囊来,塞到我手里。
“且看看,喜不喜欢?”他的笑带着浅浅的温柔。
我接过那丝织锦囊,吐开其中一个,是一块系着红绳、雕着禽羽的玉佩,细细观之,便能辨认出此为精卫神鸟。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是直接将另一个锦囊也吐开来,拿出一小物什,交到我手中,却是块扁扁长长不及半个巴掌的玉璧,青丝结成宫绦编织着,如意结坠流苏,玉璧上雕着一只展翅的禽羽,定睛一看,原是只比翼鸟。原,第一块玉佩是给精卫的了,而这玉璧,则是他给我的!
我微微讶异着张开嘴:当时不过一句随口的央求,他昏昏沉沉的都记得这样清楚,还煞费苦心的请了能工巧匠兑现。心中感动,顿然四溢。
适才想起方才替他解下的宫绦,仿佛上头挂着的也是块玉璧,我巧笑着光着脚就要起身去拿另一半玉璧。
果然,相合之下,是一对栩栩如生的比翼鸟,喙缘轻启似要发出唳唳声来。
“喜欢吗?”他含着半波柔情,为我撩起鬓间发至耳后。
我面色绯红的点点头,才发现这一对儿玉璧在烛火之下,盈盈的似有流光婉转,才认出此为和氏璧的余料所造,当即开心得搂着阿政的脖子在他胡茬面上啄了一口,“阿政待我真好。”
他搂着我,温热的鼻息扑进我的脖颈衣间,“和氏璧为灵玉,若此玉当真有灵,定当保得你我缘、分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