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帛笑得很灿烂,是孩子最纯真的烂漫。

哑婆婆捂着袄子合不拢嘴,兜在身上时不时的蹭一蹭衣袖和胸前,生怕弄脏了半分,爱怜得紧。

王翦则是挂着浅浅的笑,远远地看着我,会心的勾了勾唇角。

元曼,元曼开心得在院子里转圈儿,她兴奋的对我道,“母亲,这是我头一回感受寻常人家,母亲为孩儿缝制衣衫的温暖。”

其实,她也是无时不刻的在渴望着母亲的温暖的罢。

“你并非第一次穿母亲做的衣裳,”我抚摸着她渐长的发,她只绾了一个简单的髻,其余发全部用一花头绳扎紧着,满满的都是孩子的生机与活力,“很小的时候,你娘就为你准备了你到二十岁的生日贺礼,每年一样。”我将她头顶上那根铜簪轻轻拨动了两下,“这个,是你七岁那年,我给你的。这便是你娘为你准备的贺礼之一,每年都有,只是从前,怕你过早的要光所有关于她的回忆,才没告诉你。”

闻言,元曼的脸上露出些微哀伤姿态,却又旋即将簪子轻轻抽了出来,捧着簪花在手中亲了两回,抬眸傻乎乎冲我笑道,“还好,茵陈告诉我这东西怎么都不能丢,莫不然前段日子肚子饥得慌时,我还真想将这玩意儿给去当了。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可我那时是真的很想吃肉。”

元曼说着,将东西捧在手里又亲了好几回,宝贝得不得了的模样,才又将簪子给插了回去。

我被她闹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才多大个人儿,居然也能想出没有肉吃就当了首饰去换银钱的古怪想法来,这糙模样,也当真不知是跟谁雪来的无赖市井性子,权当个酒囊饭袋般的人,只顾着贪图嘴上痛快了。

也幸而是茵陈,虽然没告诉她那簪子的由来,可也反复交待不要弄丢了,她才晓得那是件该珍惜的物什,莫不然往后知晓,只怕肠子都悔青了也是再找不回来的。

我好气又好笑的敲了敲元曼的头,嗔骂道,“尽爱胡闹。”

元曼只俏皮的吐吐舌头,冷不丁的又喃喃了一句,“要是如今父王也在就好了,母亲,我想父王了,我想父王带我去骑射的样子,呆子弟弟现在应该又被父王管教得更呆了些罢?还有阴曼妹妹,不知她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我不想她伤心,故而只捏了捏她的面颊,“快了,总该是要回咸阳宫的。”

年节关头,记挂着家亲的又岂止是我呢?元曼这孩子,也不是在惦记着扶苏和阿政吗?我只是随口的一句安慰,换来的却是元曼张扬的一张笑脸。

她没有再多纠缠我关于何时回宫的问题,而是扭头得意的晃着新衣裳和施帛顽闹自在去了。

看着大家欢欢喜喜的,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只是在看向王翦时,发现他正盯着我怔怔的出神。

他今日,冷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如果换做从前,我待他只消稍稍示好,他便能猖獗起来,如今给他做了身新衣服,奈何却是惶惶有些不安的模样呢?

我琢磨着,方才我与元曼诉说的是回咸阳宫的问题,时间过了这么久,王翦依旧没能想到任何办法,这也着实有些不大对劲儿,莫非,是这两日王翦找到些新的出路,却也有些棘手的出路了吗?

我想回咸阳宫,一刻未歇的想回咸阳宫,故而我便上前至王翦跟前,漫不经心模样问了句,“你似是有些苦恼?”

他怔怔的回了神,鼻息有些浓厚,“嗯。”

不待我开口问,他抬眸忽而看着院里的枯干老树,低喃了一句,“今日晨起,我在集市见着画眉了。”

我被王翦这一句惊得险些没沉住气,又是喜又是急,遂亟亟欲追问,不想不待我开口,王翦却又幽幽吐出一句,“她希望我带着你走,带你离开咸阳,离开大秦,离开这是非之地……”


状态提示:051.翦眉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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