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就威严的坐在那里,通天冕下印着那张愈发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更显出几分雷霆之态。
然,再严肃的面庞,在妻女面前,总会放下几分来,露出些温和姿态。视线撞上我与元曼时,阿政的眸子忽而变得和善了不少,只伸开他宽厚的臂膀敞开,对着元曼展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温厚,“元曼,过来父王身边。”
元曼依旧似只雀子般飞了过去,好不欢快模样,在她父王面前,她总是如此开怀的。
阿政颇为熟稔的将元曼抱起,宠溺的站起身来,当即在原地抱着元曼转了几个圈,闹得好生开心。两个人闹了好一阵儿,阿政才将元曼放下,将小丫头置于膝上,问道,“丫头又长大了不少,如今当真是看着一日似一日高了。怎的,人是长大了,脑子愈发不如小时候灵光了?你不是你母妃生的,难不成是你父王生的不成?”说着,阿政爽利的笑了几声。
只是,在我听来,那笑声终究是有几分尴尬在里面的。
在这咸阳宫内,元曼的生母早就成了一个禁忌,无人敢轻易提及,更无人敢在阿政面前轻易提及。那是阿政心头伤,更是众人所认为的我的“忌讳”。
我低头瞥了一眼芈青萝,她面色有些发虚,见我看向她时,也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只顺着阿政的话道,“政哥哥怕是想生都生不出来的,元曼你呀,真个儿是会调皮!”说着,她长长的美眸微眯,问道,“怎的只有元曼来了,你扶苏弟弟呢?”
那政哥哥一出口,我便黑了脸,阿政面色亦不甚好看。
我颇有几分吃味的看着阿政时,他尴尬的笑了笑,“青萝今日病得厉害了些,政不忍驳她。”
阿政心软了一回,可元曼这丫头是自来就不与芈青萝对路的,当即便呛到,“儿臣尚且知道规规矩矩唤母妃和父王,青七子,本宫尊你是本宫的长辈唤你一声小姨,你怎的就愈发不知趣了?父王言说过的,政哥哥这称呼,是只有母妃可以唤的,你还愈发唤得上瘾了不是?况,本宫好歹是华阳公主,扶苏弟弟更是贵为公子,你有何资格,敢直呼本宫与扶苏公子的名讳?”
小大人一脸愠怒姿态,我却是不曾知晓,这小小的人儿在外人面前,竟是这般的威风姿态。
帝王家的威严姿态,她是一样没落的学着了,可这小家伙到底是个不满十岁的女儿家,能说出如此话来,才是叫我诧异的地方。
我与阿政相互觊了一眼,二人皆是哭笑不得模样。
这讽刺人话语,从个稚子口中说出,芈青萝纵然是不好与她计较的,只得苦笑着,微微低了头,“是婢的不是了,还请公主和大王夫人见谅。”
说着,芈青萝露出些许难受姿态来,只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的又躺下。
“怎的,女医还不曾来看吗?”我问道。
阿政摇摇头,“来倒是来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青七子是神思郁结、以致于脘腹胀痛,如今又是浓秋时节,气候本就不好,想来是这地界儿太偏,冷清了些,易染节气病。”
我从他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来,只听他又禁不住叹息了声,“孩子无碍,总是好的。”
旁人不知晓芈青萝如何,我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她不过是在装病罢了,女医能够瞧得出来她到底是什么病症才是奇怪了。
芈青萝歪过身子去,不待我再说些什么,便自己说道,“婢身子有些乏了,无力再侍奉大王和夫人,天色尚早,大王和夫人且回罢,婢先歇着了。”
元曼是巴不得芈青萝不要打扰她和父王的时光的,自然欢欢喜喜的领着阿政出门了。待他两个远去,我才趴在芈青萝的耳畔笑道,“青萝,姊姊从来不是个手软的人,你想做什么,姊姊自然清楚。不过,紫苏如今已然自身难保,你也莫再想着如何与她联手除掉我了,还是好生考虑考虑如何自保罢!”
我轻笑两声,但见她身子微微颤着,均匀的呼吸声透出堪堪不稳之态。
尾随上阿政与元曼的脚步,恰恰听见阿政正问元曼话,“丫头,谁人告诉你你不是你母妃生的,嗯?”
元曼的手抚上那通天冕上的珠攒,搅动着细碎的碰珠声,倒也十分悦耳,“紫苏告知我的。”她扁扁嘴,“我都想不明白,紫苏从来不骗我的,缘何今日要拿此番事情来同我开玩笑,还闹得我惹母妃伤心落泪了。”说着,小人儿趴上阿政的肩头,“父王,下回我定然不再招惹母妃不快了,你不要生元曼的气,好不好?”
她温软的语调,任谁听着都是生不起气来的。果然,阿政只是亲了亲孩子肉呼呼的小手,满是爱怜姿态道,“父王不会生元曼的气的,你母妃也不会。只是,下回别再听信旁人谗言了,可好?”
小人儿点点头,软软的搭在阿政肩头,眸子里闪烁着几分落寞姿态,“可是,元曼还是想不通,紫苏为何要骗我……”
阿政的背影忽而怔了怔,我总觉这一刻,他的身形是有些模糊的。
他踯躅了许久,才开口道,“许,她只是一句无心玩笑话罢,并非有意骗元曼儿的,不是?”
可元曼这小家伙,似是玩闹了一天,疲惫极了,不知何时已然在阿政肩头眯上了眼睛。小人儿睡得熟而安稳,趴在她父王的胸膛里,她该是最安宁温暖的。
“孩子睡了,你小声些。”我又看了一眼小人儿的睡颜,她才这般小小年纪,出落得已然是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