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说,嬴端死得极不痛快,嚷着不信阿政会赐死她,嚷着她是赵国的公主地位高贵不该被这些蝼蚁左右生死,嚷着她要亲自面圣才会选择饮酒,嚷着一定是赵芡那个贱婢诬陷她了。但,她再如何吵嚷,阿政也不会再愿意最后的毒酒,都是强硬灌下去的。
精卫回来将此事告知我时,赵芡恰好在我房中陪我闲话,当着赵芡的面,我便也过问了一回嬴端死前的事儿。
诚然如赵芡所言,“端长使本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有她在宫中一日,我都不痛快。”
她不痛快,我又何尝不是呢?阿政怕也是极不喜她的,莫不然,也不会如此草率的便赐了她的死,也不怕惹恼了赵国。早在嬴端发动兵变时,阿政就动了杀心了罢!只是那时他到底还是因嬴端不能有孕而有些恻隐,才没能下狠手。如今她既敢再谋害赵芡,阿政如何能再容她!
“她本就是戴罪之身,又是个极其聪慧的,你不过去送些家用的东西与她,她会那般大的恼火?”我瞥了赵芡一眼。
即便是嬴端如今已死彻底了,她都依旧恨恨然模样,可见她对嬴端是有多痛恨的。赵芡咬了咬牙,才道,“我送东西去给她,少不得也是为了冷嘲热讽她几句,她固然聪慧,却也沉不下心不是?尤其,是当她知晓我又有了身孕时,气得将我送去的东西全砸翻在了我脚边。”
我冷哼着笑了一声,总觉着,经历了这么两次变化,赵芡似是眉眼都没了从前的纯真,而是学会了刻薄和狠戾。
赵芡傲然微微抬起了下颌,冷冷笑道,“我踩着东西差点滑了不假,可我怎会不小心到伤了我的孩子呢,可是怎样到大王面前言说,又是我的事儿了。金樱也学伶俐了,不消我吩咐,她自然知道如何挑起一个人的愤怒。”
嬴端呐嬴端,曾几何时,你也是咸阳宫内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却被区区八子玩捏在掌心,以至丧了命,到最后也不知是阿政对你寒了心而不全然是旁人的陷害,连死,都死得不痛快。
精卫闻言,叹息着,“她死的时候都未能瞑目,我合了几次她的眼睛,都合不上。”
“她到底是怕死的,只是,若留着她长久在宫中,即便是清闲度日,谁又能保证哪一日她不会卷土重来呢?”我掖了掖被子,无奈叹息着。
精卫面色微有些苍白,“婢明白。”
“精卫,此事了了,我这几日就跟大王去请旨让你出宫罢。你家里也该筹备些你的婚事了,嫁衣什么的一应准备好了不曾?体面些的物件青鸾宫里不缺,明日我择了几件好的让你一并带了出去就是。”我抚慰着精卫,她是即将嫁人的新娘,不该再让她的手触碰太多鲜血。
但见精卫叹息了一声,委婉笑着推脱到,“罢了,夫人,婢哪里用得着那些体面物什来粉饰呢?还不如弄些实用的才好。”
她说话时,我分明的看到她的手是有些颤抖的,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明明是待嫁的美娇娘,缘何展现出的却是经年的无力沧桑?
我心下微微阻滞着,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嬴端之死了。我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安慰道,“精卫,你是在替我和阿政办事,无论如何这负罪感也不该让你来背负的,你又何必如此害怕?”
“我不是害怕,夫人。”精卫嫣然一笑,“尽管会不安,会心悸,可我是真的不曾害怕,夫人……”
我点点头,“你素来沉心,什么事儿也不愿对旁人表露,我是怕你什么都藏匿着憋坏了自己。精卫,你即将嫁人,以后便能远离这宫中的是是非非,莫这般心思沉沉的模样了,你如此模样,全然没有了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该有的姿态。”
闻言,精卫歪着头冲我笑了,这一回倒是笑得十分灿烂,“夫人以为,女孩儿家待字闺中都应该是怎么样的姿态?夫人彼时要嫁人时,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见夫人如何娇羞模样啊……”
闹得我笑着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口齿愈发伶俐了!”
笑着闹了一阵,赵芡在我宫中抱着阴曼哄了会儿,便也回去了。
青鸾宫内如今本就热闹非常,有嬴元曼这个小祖宗在,当真是鸡飞狗跳的难以消停。扶苏倒是比她沉稳些,可到底被元曼带着,跟屁虫上一路下一路的,又能安静到哪里去呢?
青鸾宫如此吵嚷了好几日,每日来宫中请安的宫姬又多,说不担忧两个孩子的安全也是假,故而让她二人在宫中胡闹了几日,我便将他们还是送回了华阳宫。
华阳宫,比咸阳宫少了太多是非功利。
精卫是随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宫的,她该回去准备准备,好好待嫁了。王翦和吕箐月的良辰择在精卫和钱桀的前头,如此,她也可好好喝一回旁人的喜酒,再轮到自己来做新娘。
尽管精卫不甚想接受,我还是赠了两柄玉如意、一对鸳鸯真丝绣枕、银钱八百两、金钗四对、耳坠八双、手镯两对给精卫。她是从小跟了我的,最体贴不过,这些东西,她受得起。
没了精卫在咸阳宫的日子,我的生活起居倒是累了些:一来只剩下杜鹃在照拂着,她多少有些忙乱;二来如今宫里又多了个瘦弱的小家伙要照顾,她不敢怠慢日以继夜的也实在烦心;三来百灵至如今都有些萎靡,沉痛不能自拔实在难以启用。
我琢磨着待阿政加冠之后,便将画眉召回,莫让她总在宫外闯了。莫不然,这青鸾宫只有杜鹃这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