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如吕不韦,即使他想要操控朝堂,也不会过分到直接在朝政上说些不利言辞的。故而,只待众臣子退下后,才来寻我的麻烦。
我苦笑连连,深知瞒得了谁都瞒不过吕不韦的,到底他还是阿政的仲父,在阿政亲政之前,时时需要吕不韦的辅佐,一日之内他与吕不韦相处的时间怕是最长的了。
只有我和吕不韦还有赵胥在,阿政也稍稍收敛了几分朝堂之上的**,扶着他坐定之后,他目光空洞的说了句,“青凰,政想喝水。”
我喏着答应了声,便起身去给阿政倒水,吕不韦微微眯着眸子打量着我和阿政。
我沏了杯温水,推送至阿政手边,阿政微微动容,端起茶杯仰头缓缓喝水后,才起身,捉摸着座椅的边缘,循着大概是吕不韦的方向微微抬手,“仲父若是怜惜政儿,还望仲父替政儿多多隐瞒才是。政儿得以继承大秦江山,多半是因着仲父的功劳,如今,也要仰仗仲父扶持呀!”
吕不韦见着阿政眼神空洞,愣了愣,原本一双细长眉眼陡然瞪大,颇不敢相信模样。
我知阿政也不打算隐瞒下去,故而只抬起袖子,在阿政眼前晃了晃,阿政只巍然不动,并无旁的反应。饶是吕不韦再不信,如今这情形,他也不得不信了。
只是片刻,吕不韦便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你们一个两个是疯了不是?政儿是秦王,如今罹受如此大的困境,可想过会有何后果?”
说着,吕不韦在房内踱步起来,左右思忖着的模样,我知他此刻心乱如麻,也打搅不得,故而只乖巧着站在阿政身后,并不多嘴。
“老臣早先便说过,政儿你不该出咸阳,如今出了事了,倒会寻上老夫了?”吕不韦冷笑连连,“长安君虎视眈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何苦为了个女人寻出去?”
我知吕不韦明的在骂阿政不分轻重,但实则是在骂我,骂我不该勾着阿政出去寻我的。我压低了姿态,在吕不韦面前跪下,哀声求道,“老师莫再责怪大王了,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的,但好在大王如今的眼疾还是有的救的,只是这段时日不能视物,熬过这段时日,就无碍了……”
我当然不知阿政的眼疾究竟如何,但是当着吕不韦的面,我却也只能这么说了。
吕不韦是个商贾,做什么事,永远都是利益摆在第一位,如若告知吕不韦阿政如今状况不明,他但凡动了恻隐之心,后果都无法言喻!
吕不韦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终究扭不过现状,哼了声,问道,“这段时日,是多久?”
我憋红了面,因着甚少撒谎,还是面对吕不韦这种老狐狸撒谎,我实在是压力颇大。顶着他不信任的目光,我只唯唯诺诺报了个期限,“半年!”
不成想,吕不韦听着我言说要半年之期,抬脚便给我踹了一脚在肩头,踹得我直直往地上一趟,哀嚎一声。
“红颜祸水!”吕不韦骂道,“老臣早就说过,大王太年轻,不该为美色所动摇。既是华阳太后的旨意,应当更谨慎才是,居然为了个区区女子冒险出咸阳,如今落下翳病回来,可是痛快了?”
我被吕不韦踢着痛楚,开不得口,连哭腔都不敢带半分。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单单这个词,无论扣到哪个女子的头上,都是要被世人唾骂一世的。我虽不怕世人的唾骂,可我怕的是我身在阿政的夫人之位,被人唾骂啊!
委屈,可阿政却在此时如开了眼般,巧妙的探出一脚,将将踏在我身前,双臂张开如护子的模样,声如洪钟威严道,“她不是红颜祸水,所谓红颜祸水,不过都是男子无作为,还孬的把罪名扣到女人的头上!她不是!”
吕不韦被阿政这突如其来的愤怒震住,那一瞬,我分明看到,吕不韦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那是对于天子之威的恐惧,一如我在朝堂之上时,被他的气场所震压得膝下一软自然跪下般!
我敛了敛神,赵胥匆匆将我扶了起来,我就这么站在阿政身后,忽然发现他长高了许多,他的背影变得那么伟岸,他的肩也能担起他该担的一切!
阿政右手落下,扶了扶我,确认我安然后,语气才微微软了两分,“青凰很识时务,她不会是妲己喜之流。她若当真是那般模样,她便不会成为政的夫人。而政,也从不认为,政会昏庸到为了个女子,而放弃江山、沉沦天下!”
吕不韦怔怔的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而我,亦忍不住微微靠上了他的后背,我想我是相信他一定能恢复的。他本该就是这天下的君王,怎会因着一点点小小疾病,而被击垮呢?不过,是多一番磨砺罢了?
就在我靠着阿政的功夫,吕不韦却颇有些怪异的伸手,又在阿政面前晃了晃,甚至捏着脸做出个与他身份十分不符的鬼脸来,瞧得我忍俊不禁。
难得看到相国这么俏皮的一面,但他只在两息之后,恢复本有的严肃模样,捋了捋胡子,微微笑了笑,“大王当真是成长了,如此模样,欺瞒满朝文武,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是不成问题的。”
吕不韦出了此言,我也知晓,他如今是相信我和阿政的了。
我从此多了在御书房篆刻律文一职,也好时不时的掩饰一番阿政目不能视的状况,默契程度高了许多,他喉头微微滑动,我就晓得要给他斟茶,他微微抬手,我便晓得他要起身。
旁人不在身侧时,他便闭目养神,我则拿了奏章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