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大动静来,哪里还有人能安稳睡着,那刘老汉挥着锄头向我时,王翦早已从一侧厢房闪出,手疾便将刘老汉手里的锄头给躲了下来,亦反手压住刘老汉。
我颇有些费解的盯着刘老汉,郁郁道,“太公何以要伤我?我帮你捉着了偷奸的汉子,你反倒要伤我,如此岂不非乱了是非黑白?”
闻言,那刘老汉声泪俱下,脚下一软,若不是王翦拉着,便要跪了下来,“好人们,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偷奸的汉子啊,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我震惊之余,手未能有之前的力气,被那刘姓汉子挣脱开来。他从我手下溜开,径直奔向自己媳妇儿,搂着媳妇儿,又向王翦靠近一步,见王翦怒目圆睁,只得后退着跪下来,“好汉,你要打要杀冲我来,莫伤了我的老小。”
如此折腾着,精卫和钱桀也从房里出来了,那老妪也从房里出来,带着小孙女一道跟我们下了跪。
此般僵局,倒是我先前想都未曾想过的,我本以为是这刘家媳妇儿不守妇道、忍不住闺阁空虚,却不曾想原是她家汉子从战场逃了回来,做了逃兵日日在家见不得光。
呵,这乌龙如今倒是闹得真不小。既也不是偷着的,一行人也闹醒了瞌睡,索性便点了灯又聊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听着这曲折离奇的故事,倒是也新奇。
刘老汉家吃穿用度本也不该如此富庶,盖因儿子早先便在战场上失踪,秦将将此报下来,如此老汉家虽日日活在苦痛里,到底也因着伤亡了家眷而得了些抚恤。不成想,抚恤下来不过半月,某日半夜,儿子却脏污满面的站在了自家院子里,刘老汉一家可以说是因此又喜又愁了起来。
而秦自商鞅变法开始,素来法度严明,容不得半分轻蔑的。一家犯罪,什伍连坐,和刘老汉家连坐的还有九家呢。家里多了个逃兵,一旦被发现,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喜的是儿子不曾战死,愁的是一旦被发现便是十家同受罚。
好在,好在,回家躲了两月,一直未被发现。直至今夜,因着我们的到来,媳妇儿留着吃的至半夜,以为我们睡着了,才想着端了吃的出来给丈夫吃。不想被我无意发现,闹得如今这般尴尬局面。
可到底,我们并非这村子的人,更不属连坐的范畴,故而刘老汉一家也才辛酸着眼泪将不肖子的事情同我们讲述了一番。只是,他们还不晓得,我们便是站在这秦法度最高处的执行者……
听刘老汉说罢,王翦早已颇为不悦的唾骂起了刘邸,言他是个孬种。
刘邸是这汉子的名字,听他说完自己曾经战场所在,与王翦相隔不过两三个营。王翦倒是没见过他,但却也非常痛恨如此鼠辈。
不过,我们四人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了我们所有人的身份。
因着已有两月不见光,刘邸早已养得白白净净的了,也没了先时劳作和厮杀时的气力。刘邸哭诉道,“芈姑娘捉拿我都如此轻易,说白了些,我上战场不过是送死罢了。只是因着气运好,被人打伤了昏迷在战场,醒来时将士们也都退散了,我被扔在乱葬岗,坐在一堆死人中间,我便想家了……就是死,死在家里,将来到底能跟家小葬在一处,都比被扔在乱葬岗的强!”
我无言反驳,但王翦却是有话说的,“若人人如你这般,秦便是连国都受不住的,国之不存,焉谈于家?”
刘邸颇为痛苦脸色,声嘶力竭低吼着,却没了原先的中气,“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家都不能好好顾着,国又与我何干?”
王翦还欲反驳,我却淡淡然瞥了一眼那媳妇儿时不时抚着的肚子,“你倒是满满的借口说你顾家,那我且问你,你想没想过,一旦你当逃兵的事被邻里发现,你又该如何处置?连带着一家都处死?还是拖累连坐的余下九家和你们家一起死?”
闻言,刘邸只是揩了把涕,啜泣着不知如何回答。还真应了王翦说的那两个字:孬种!
“你媳妇儿大概是又有了身子骨了罢?”我冷眼看了一眼刘邸,“她大了肚子,该如何与人言说?还不是要被人扣上偷人的帽子?到时候,妻小怕又是保不住的。你若是个男人,这些东西,你该担着的,你却担得起吗?”
刘邸默声不再说话,偌大个男人,终于止了哭声,却是比先前愈发的沉默些。
好半响,他才道,“你又知道什么,你可见过屠城?我在秦魏边境一战时,因着秦败了一回,失了城池,待我们再攻回去时,城中早已无一生者……”
“不逃,以我这废物般的拳脚,迟早也是个死。逃,被发现是死,不被发现是连累自己妻小死,如若遇上秦战败,被攻城,那边是全家老少一起死。人嘛,总逃不过一死的不是?我如今不想旁的,只愿深思都同我家小一同,就足够了。”刘邸一脸看淡生死的表情。
众人都沉默了,王翦亦不做声,我从前是不晓得屠城一说的,可……王翦没有反驳,就意味着刘邸说的是对的。
呵,战死亡骨何其多,如若不是刘邸逃了回来,只怕如今能与家人相见的,便只有梦中的归魂了。
刘邸沉默好半响,忽而跪到了我们面前,“各位姑娘、大哥,我刘邸真没什么本事,也确然是个孬的。如今我媳妇儿怀孕了,我此刻唯一期盼的事,就是能让我媳妇儿给我家留个后了,到那时,刘邸自会去伏罪,必不会连累了家小同我一起受罚。”
我不禁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