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纸上完成最后一笔,尚善将铅笔搁置,从盒中又取了一支硬笔,在空白处提了一词:清夜无尘。
是苏轼的《行香子》。
一夜无梦,
尚善有早起的习惯,稍加打理便去上班。夏日清晨早早就拉开帷幕,道路两旁仍是静悄的,偶尔几辆的士擦过,卷起片片落叶,百年梧桐,参天而立,一眼望去,纵横交错的枝叶,好似搭建了一座天然拱门,有光透进,斑驳的影映刻在地。
她刚走进写字楼,大楼里还是空空如也,一进电梯,按了楼层,梯门欲合之际,有一手顺势拦下,门又渐渐展开了,
真巧!
来者不是别人,是她的顶头上司。
沈远琛走进,电梯紧密的空气里一下就沉静了,他低头望了腕表,早上七点:“早啊!”
“早,沈律师。”
他自镜面里打量过她今天的装扮,穿了工作服,长发盘起,脸庞两侧,落了几缕发,倒更显那脸精致了,她未施粉黛,也能见着这肌肤几近吹弹可破,视线再往下:“怎么没穿新鞋?”
男人突如问道,她侧目望了去,
“搭你今天一身应该好看。”
女人只微微一笑,以沉默回应了他。她从没感觉过在电梯里的时间如此漫长,好似与他共处的空气也会变得稀薄,对于已知的危险,她习惯性选择逃避。
但男人今天似乎谈资很高,看上去状态不错。
“你好几天没给我准备茶水了?”
他总是语出惊人,令她无处招架。
“我也好几天没接到您的吩咐。”
“我以为这些琐碎的事不用我再提,你已经心神领会。”
“您太高估我了!”
她如此说来,男人并未在意,只是淡淡而笑过,俊朗的面容此刻见着却也精神奕奕:“那你现在知道了?”
尚善一怔,电梯门此时开了,男人扔了那句便走进所里。
女人跟在身后,‘远寅’这会儿仍是静悄悄,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早到,将手头杂事依依整理,可沈远琛都开口了,她便去了茶水间,为他递了一杯茶。
初晨的茶香四溢,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却没转身,净顾着褪了外套,只留得身上一件白色衬衣:“这个周末有时间吗?”
他虽背对着她,可这话是朝她说的。
尚善不解:“怎么了?”
“周六陪我去趟复旦大学,有个座谈会要参加。”
“公事?私事?”
“有什么区别吗?”他转身,一双厉眸看了过来。
“周末不在我的办公时间范围里,我可以拒绝。”
男人挑了一眉:“那如果是公事呢?”
“……”她一下子无声了,
“按时间算你加班费。”沈远琛扔了一句:“周六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那坐地铁很方便,几点到复旦大学?我直接在那等你。”
沈远琛抿了抿唇:“八点!”
“好。”
“下去吧。”男人下了逐客令,待她离开,沈远琛看着那杯安然无虞的庐山云雾,碧绿的茶面未有一丝波澜。
***
尚善的‘哥特秀’在杂志刊的推波助澜下,一下子就火了,比起网络上千遍一律的面孔,尚善的冷清显得出类拔萃。
可她并未太关注网络的评论,只专注于手里的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切看起来平静无虞,只是‘看起来’而已。
周六的清晨,她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换了一件纯棉的连衣裙,离开前,不觉看向那双崭新的鞋子,却还是未挑它,另选了一双舒适的麻制平鞋便赶去复旦大学。
天边布着一层薄薄的乌云,好一幅水墨丹青,可整个上海却像是笼罩在灰暗的色彩里,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来去出行的人们,各个行色匆匆,生怕一不留神,就碰撞上一场大雨。
尚善刚出地铁的出口,眼见着这乌压压的云像要炸开了般,她不觉的加快了步子。
可刚进复旦大学,这雨突如而至,噼里啪啦的犹如雨后的春笋,一下将她淋湿了,她只以着包包掩在了头顶,雨水四溅,弄湿了她的平鞋,连忙赶往对面的双子楼,
她一路小跑,越过那片青青的草地,只觉年少记忆浮上心口,失神楞口,有伞遮掩了她眼前雨幕,她蓦然回首,眼里一点新奇在见到来者那刻却渐渐暗淡了。
“雨大别跑,我这有伞。”沈远琛说,不是未见着到她转瞬即逝的欣喜和失落,她在期待什么,又失落什么?
“谢谢。”她客气道,
他离她很近,那伞始终在她上方,她才发现他比她高出很多。
两人一同在双子楼下避雨,淅沥沥的雨幕,连绵不绝,听在耳边犹如轻风拂过发出窸窣的声响,甚是悦耳,而校园里青草绿木被冲洗的越发清亮,她眼前却朦胧了,
见着往来的学生,偶尔一对小情侣没有带伞,男孩褪了外套,挡在了女孩的头顶,在雨里兴奋的奔跑着,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他们脸上一定挂着笑容,就连她的嘴角也不觉淡淡扬了起,那些关于青春的狂妄,总会在某个时刻,被某个画面,轻轻的触碰了起。
她似乎见着那场雨停了,屋檐下雨声滴答作响,天边乌云尽散,雨后的暮光穿刺雨层,稀稀落落的打在了碧绿的枝叶上,女孩会倚坐在那参天大树上,耳边鸟声叽叽喳喳,也无法惊动女孩,她只低着头,细细的勾勒着手底的素描,
那里只有一双深沉的眸子,如海底的礁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