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沂水城头。
钟庆渊身穿重甲,背上披着天鹅绒织成的黑色大氅,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之下登高远眺。
他身高超过两米,魁梧至极,穿上重甲之后更是壮硕,立在城头好似一座小山,靠近他三丈之内的沂水守军无不心生寒意。
此人出身南朝武勋世家,今年不过二十有四,却已经跟随武陵王南征北战五载有余,是兵圣爱将,被盛赞为南朝第一少年勇将,现任黑旗军指挥佥事,也是沂水城中三千黑旗军的最高长官。
他身后站着一个五十来岁,身形瘦削,留着山羊胡子的文官,乃是南朝宁国公主的驸马,沂水知府上官不达。
魏吴两国虽然都承袭了大汉官制,也就是明朝官制,但历久弥新,两国对于勋贵限制等许多规制又有不同。
明朝不许宗亲勋贵担任常职,但魏吴尚未统一天下,为平衡强大的文官势力,加强人才笼络,允许宗亲勋贵担任实职,这才会有驸马出任知府的情况出现。
“将军,北朝蛮子今日攻城之势甚怪,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此时快要入秋,夜风微凉,上官不达裹紧了披风,在钟庆渊身后轻声发问。
钟庆渊眼皮微抬,淡淡道:“无妨,今晚盯紧些便是,明日天亮有我三千黑旗掠阵,量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等六日之后王爷的大军一到,就是全歼敌军之时。”
上官不达笑道:“王爷此战一口吃掉北朝三十万精锐,又是大功一件,将军随王爷东征西讨,立下大功,定然平步青云,下官在此预祝将军再添新功,官升sān_jí,哈哈哈。”
钟庆渊面无表情地瞥了上官不达一眼,正色道:“此次被王爷请进瓮中的皆是北朝精锐,尔等不可轻敌,要是出纰漏坏了王爷的大事,小心人头不保!”
上官不达讨了个没趣,连忙应道:“下官一定肝脑涂地,不敢有丝毫废弛,还请将军放心。”
钟庆渊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一众黑旗军走下城头。
上官不达目送他走远,脸上的谄媚之色顿时消失不见,两只眼睛犹如夜枭一般阴郁。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跟我堂堂驸马这般说话,什么南朝第一少年勇将,要不是有王爷给你撑腰,你便是连狗屎都不如!”
“大人慎言,要是被他听见,说不定会军法从事。”
一旁的属官连忙小声提醒。
上官不达却是冷哼一声,道:“你当我真的怕他?我妻乃是圣上亲姐,就算让他听到又能拿我怎样?”
说是这般说,但讲到最后上官不达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听得那位属官连连摇头。
口不对心的除了上官不达,还有钟庆渊。
他嘴上说着无妨,其实心里非常谨慎,北武卫攻城的怪异战法让他有些不安,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会以为魏军会平白无故地演一场大秀给自己欣赏。
故而原本计划好的夜袭敌营临时取消,就是为了保险起见,避免落入圈套,从而影响武陵王的大战略。
他觉得反正魏军已经入瓮,早晚都是到嘴的肥肉,没必要急于一时反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整整一晚,钟庆渊都忙着巡视防务,检查军械、马匹和后勤供应,一直到快天亮才回营休息。
可刚刚睡着没多久,他就被门外的喧哗吵醒。
“报,将军,出事了!”
传令兵在门外惊呼,钟庆渊顿时双目圆睁,从床上一跃而起。
“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立刻有四位军士冲进房门,取下盔甲大氅为他穿戴,同时那位传令兵也跟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将军,城外魏军趁着夜色悉数退走,仅余一座空营!”
“什么?!”
钟庆渊瞳孔一缩,惊愕至极。
武陵王的大军正在围歼其他几路人马,主力赶来至少还得六日,目前驰援沂水的只有他麾下的三千黑旗军。
前日他未能一战击溃敌人,便打算拖住北武卫,等到武陵王主力到来再行决战,要是此时让这支偏师从容撤走,他便成了武陵王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的那块短板,怎能让他不惊?
“快,出城看看!”
钟庆渊疾呼一声,立刻带上一佐人马杀向城外的魏军大营。
上官不达等一众沂水僚属早已等候在那,一见钟庆渊纵马赶来,连忙上前见礼。
钟庆渊视而未见,马不停蹄,带着十余黑旗飞奔入营,上官不达及一众僚属顿时黑了脸色,顶着马蹄踏起的灰尘追他而去。
大营之中,黑旗勒住马缰,钟庆渊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举目四望,只见到处都是狼藉一片,除了零时砍伐的围栏,能带走的都被魏军带走了,显然对方退得十分从容。
“斥候官何在?!”
“末将高玉鑫见过将军!”
钟庆渊大喝一声,从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沂水僚属中立刻窜出一位身着皮甲的军人,快步跑到他面前抱拳行礼。
“你就是昨晚负责侦查的将官?”
“正……正是末将。”
钟庆渊上下打量着这个四十余岁的老兵头,冷哼道:“你可知玩忽职守,在眼皮底下跑了五万魏国大军该当何罪?”
“死……死罪……”
斥候官颤抖地回答。
钟庆渊点了点头:“好,既然知道便怪不得本将,拖下去!”
身边立刻走出两位黑旗军卒,扣着斥候官双臂往后拖。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