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乔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奉天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偏偏那夜她又失眠,直站在窗前看了半夜的雪。
她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七,往年的这一天,家里必会举行晚宴,她便是那场中最耀眼的明星,可是现在,不肖说什么举办生日晚宴,便是想见见自己的母亲都成了难事。
屋里的暖气管子热得烫手,水仙花也开得极旺相,可是她的心里却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寒冷刺骨。
母亲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了,父亲的事情也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她却只能被圈禁在这里动弹不得,薛绍已经有月余没有上这个院子里来了,他的行踪现在竟然已经成了机密,不管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哪怕半点信息。
她只知时局已经愈发的紧张,她猜现在薛绍已经陷入了绝境,他年轻,资历又浅,必不能服众。
没有薛振霆,他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
薛振霆的身体状况虽然被薛绍严密的封锁起来,可是她偶尔去花园里散步时,隔着森严的警卫,还是能窥探到一丝半点的。
那院子里的医务人员越来越多,由开始时的两三个到现在的十几个,几乎入驻了一个团队,遮盖严实的军用卡车隔三差五地驶进来,她猜那一定是拉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器械。
她想薛振霆是不是快要不行了,她心里是极盼望这个结果的,如果真的如她所料,也许薛绍一时忙乱下,便没有心思再来管她,说不定她能瞅个机会去见见于健民。
正倚在窗前想着这些事情,不远处却突然出现几束刺眼的灯光,范烟乔的心中猛地一跳,慌忙伸手去将窗上结的水雾抹得面积大了些,趴在冰凉的玻璃上仔细向外瞧了瞧,却见一共三辆汽车缓缓驶进来,中间那辆可不正是薛绍的车?
她忙伸手拔开窗销子,推开窗子迎着冷冽的空气静静地等着那车走近。
汽车停在了喷泉前,孙良平几步走下来给薛绍开了门,范烟乔本以为薛绍会接着便下来,可是谁知孙良平却弯了腰把手伸了过去。
就着刺眼的油汽灯,孙良平将薛绍的胳膊拉了出来,一只细白如玉涂着火红蔻丹的手指堪堪正扶着薛绍的手臂。
薛绍歪歪扭扭地被扶下了车,然后一个烫着服帖卷发穿着深绿色皮草的女人跟在他的身后也下了车。
她一下车就挽着薛绍的手臂将半个身子都撑了上去,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半截旗袍下修长的小腿。
范烟乔脸上一愣,瞬间激动起来,不管他是喝醉了还怎么样,薛绍终于回来了。
她动作极快地去壁橱里拿了一件獭兔毛的长大衣,胡乱的裹在身上就猛地开门跑了出去。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高跟织金拖鞋,拖鞋是木帮底的,走在油亮的地板上踢踏做响,她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冲到了楼梯口。
孙良平和那个女人正一左一右搀着薛绍往厅里走,福叔并几个佣人紧紧地跟在后面,福叔见那女人吃力,忙说要替换一下她,可那女人却摆摆手,只吩咐他去煮醒酒汤。
范烟乔伸手扶着楼梯扶手,低头看着薛绍慢慢往上走。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孙良平抬头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只沉声叫了声小姐。
那女人一听,一手用力挽着薛绍的腰,脸却缓缓抬了起来。
那是一张极美艳的脸,瓜子脸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眉毛修得极细,宛若蝴蝶的触须一般,嘴唇上涂着紫红色的口红,整个人显出一种冷清的妖艳美来,可是这妖艳却不是市井上那种粗俗的妖艳,反而透了一种欲迎还拒的感觉,仿佛你若一旦靠近,她顷刻间就能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将你刺伤。
那美,既致命又有万分诱惑。
这是四个月来,范烟乔第一次在大帅府瞧见陌生的女人。
宋嘉茵瞧着范烟乔也是一愣,不过愣过之后很快便恢复原样,她低了头,对薛绍轻声说道:“大少,等下先喝些蜂蜜水垫垫胃。”
声音轻柔,全不似她的低沉暗哑。
范烟乔缓缓走下去,低头看着薛绍问孙良平:“他怎么了?”
孙良平刚要说话,一直垂着头的薛绍听到她的声音,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额前垂着细碎的发丝,脸色微红,眼睛却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泛着润润的光,目光也不似清醒时那般的犀利了,反而显出一种朦胧的无助感来。
他盯着范烟乔的脸仔细看了半天,然后皱了皱眉,把头又低下去,嘴里却哑着声音说道:“扶我上去……”
孙良平顾不得再跟范烟乔说话,忙把他往楼上去扶,走到一半的时候薛绍的腿却一下子软下来,楼下跟上来的几个丫头和男佣忙要往前凑,孙良平扭头要叫福叔,范烟乔一见,忙说到:“先把他扶到我的房间躺一躺吧,你看他这样,分明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
宋嘉茵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孙良平脸上虽然为难了一下,可是还是点了点头。
把薛绍扶到床上之后,孙良平喘着气对宋嘉茵说道:“宋小姐,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安排司机送你回去吧……”
宋嘉茵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正好福叔的蜂蜜水和热帕子已经端上来,孙良平对福叔说道:“你先照顾一下大少,我下楼送送宋小姐便上来……”
孙良平说完,手往门口处一伸:“宋小姐,走吧……”
那宋嘉茵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薛绍,脸上虽有些犹豫,可